01
我到家的时候,外公已经住院了。
胃管堵塞,已经做了手术,切除了半个胃。按医生的说法,至少还得在医院休养个十天半个月,等到胃能够正常运作,才勉强能出院。
我见到外公的时候,他正好睡着了。
外公身体蜷缩在病床的一角,看不到多余的一点皮肉。鼻子里插了两根连通胃部的橡皮管,一根用来引进,一根用来排出。十多天没有进食的外公,已经瘦得像一具骷髅,仿佛只要一碰便会散架。
看着病床上孩童一般的外公,我强忍着泪水,静静地站在床边。
02
这么多天下来,每天挂各种各样的水,外公的身体也稍微有些好转,精神状态也比之前好了很多。每天中午我都会去医院,换我妈回去吃饭,也陪外公说说话。
昨天下午,外公的邻床来了一位新的病人,得了尿结石,刚刚做完手术,推进来的时候还没醒麻药。我坐在外公的病床上,看着这位紧闭双眼的老人,总感觉有种说不出的面熟。
03
今天,还像之前一样,来换我妈回去吃饭。我坐在床头,看着头顶的药水发呆,一滴又一滴。
突然,一个声音叫住了我的名字,用的是方言。
“你不认识我啦?”,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在对我说话,听上去就显得十分虚弱。
我转向声音的方向,看到的是一张变形的脸。我更加仔细地确认,才认出这是我儿时记忆里的老爷爷。多半是少了几颗牙齿的原因,他的嘴已经歪向了一边,所以显得整张脸看上去有点变形。
“认得,认得,老爷。”我略显惊讶地回答道。
我没有再说话,我看着躺着的他,又看看躺着的外公,看看头顶正嘀嗒着的药水瓶。
04
他是我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小卖部里的老爷爷。
他很瘦,也很高。他除了卖东西以外,还负责管理学校各个教室、大门的钥匙,每天负责开门和锁门。
他伴随了我整个小学,他是我儿时记忆里的老爷爷。
记得小学的时候,我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老爷爷的小卖部。小卖部很小,但里面堆满了零食。
每当下课铃一响起,小卖部里就挤了满满当当的人。我也喜欢一下课就往小卖部冲去,和我的几个好朋友一起,一人买一包五毛钱的辣条,一边吃一边走回教室。
我那时还很贪玩,和我的几个好朋友一起。每天总是我们几个最早到学校,也是我们几个最晚回家。
我们总是早早地就坐在校门口,等老爷爷打开大铁门,然后快速冲进去,把书包随手扔在国旗台下,开始在校园内疯跑。
下午放学,我们总是不肯回家,赖在教室里把作业写完,然后抱着扫把在楼道里跑来跑去,吼来吼去。总要老爷爷来催我们锁门,我们才肯很不情愿地回去。他也总会在背后,叹口气,说我们几个是“顽皮猴子”。
当时,我每天的零花钱只有一块钱。可有时候嘴馋起来,总是想往老爷爷的小卖部跑。于是,我们就赖着老爷爷给我们赊账,今天赊一块钱的账,明天还上。
到后来,赊账好像成了我们的一个小习惯,每天放学后,都要赊上一两包辣条回家边走边吃才满足。
05
看着病床上的老爷爷,我免不了有些许伤感。通过被子映出的轮廓,可以看出老爷爷依然很高,也依然很瘦,只是脸上没有了当年的精神。
我也是突然才意识到,这么多年了,我一直不知道老爷爷的名字。我只知道老爷爷姓“邓”,而我们只叫他“老爷爷”,后来改叫“老爷”。
之后,我们只在街上碰到过几次,他每次都牵着他的小孙子,我们也总是停下来和他唠两句,逗一逗他的小孙子。
06
还是他主动和我说话,问我现在在哪上学,学什么专业,也问了我几个发小现在的情况,他也依然记得他们。
他说,我们几个是他开小卖部这么多年印象最深的几个学生。
他每说几句话,就要停下来缓好长一段时间。因为手术的刀口还没有完全愈合,长时间的说话会使伤口疼痛。
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又开口和我外公说话,原来他和我外公也认识。我这县城可真是小啊。
“这人啊就是不能老,老了就各种病就来了呦。”
“是啊,忙活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清闲了,这身体又不行了。”
……
07
病床上躺着两个一样瘦成纸片的老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药水依然在不停地滴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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