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辞（终章）

秋向秦漫步在由青石板而成的小巷中，江南阵雨过后的风是清晰的，也是湿润的，它轻轻拂过秋向秦的头发，也顺带打湿了他的白色布鞋，石板边的野草已经能没过了他的脚踝了。

秋向秦并不在意脚下的泥沼，身上多一点春意也没什么不好的，今天是惊蛰，是一个好日子。

秋向秦沿着青石板铺成的台阶，在小城中穿街过巷，绕过烟雨重重。他虽然心情不错，却也无暇细细欣赏，他心中有更高的山峰要去攀登。秋向秦走到半山腰时，峭壁之上，在他的记忆中多出了一个小亭子，秋向秦走进其中，发现在这里就可以远眺到莫愁湖，这下不用去到山顶了，倒也省了他一点时间。他想起从前自己每有不开心的时候，就会独自来到莫愁湖旁，静听山寺的远钟。莫愁湖的大部分湖面都掩在更远处的山峦的怀抱之中，不泛舟其中的话难以窥其全貌。秋向秦只觉眼前山色空濛，水色迷离，他的心神也为之荡漾。

一叶扁舟缓缓地从这一幅湖光山色画中驶出来，晕染起阵阵涟漪，鱼儿惊慌的游离。小舟渐渐印入秋向秦的眼眸，惊扰了湖面的宁静，也激荡起了他的心。

她来了。

秋向秦随即身形一闪，立那小舟之上。

一名白裙红衣的女子端坐在船头，沉醉在煦煦暖风之中，她手中打着淡青色的油纸伞，油纸伞在她手中缓缓地流转，便在周身卷起阵阵轻烟缭绕于旁。十年时光…如白驹过隙，惊鸿穿檐，女子翩然起身，她白裙轻摆，红唇轻启，眉目话语，一颦一动间都夹带江南水乡独有的韵味，又随着她的转身化成点点涟漪融在淡淡烟雨之中。女子眼神清澈，眉远如山，皓腕之间仿佛有霜雪凝结一般，她静立在烟雨中，像一只在暴风雨中独自纷飞，又不停翩迁的雪燕。

“十年之期已满，这次你愿意陪我一起去到天涯海角或是生命的尽头了吗？”

“时间已经太远了，远的我都快忘记当初你为什么离开了，”

红衣女子收起油纸伞，她的双眼被烟雨所迷离，让秋向秦看不真切。

“还记得你我联手猎杀梦魇的那一次吗？”秋向秦双手附在背后，他不去看女子的眼睛，转身遁入空濛的烟雨之中。

“那只梦魇的实力远远超过了我们的预估，要不是你救了我，恐怕……。”女子陷入回忆，她双手托着下巴，眉头紧锁。

“当时你我都身负重伤，但最后还是我们赢了。当我亲手杀死那只梦魇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它一缕思维居然涌入到我的脑海。”

“那只梦魇的确远超寻常，它历经了数千载的漫长时光，我从它的思维中看到了无数世人的喜怒哀乐，看到了无数王朝的荣辱兴衰。我看到有一种菌草，日出而生，日落而死，终其一生，不知黑夜与黎明，看到有一种寒蝉春天生，夏天死，一生不知还有秋天和冬天，这些不断的在我脑海中闪现，我还看到仅仅是因为一只蝴蝶的振翅，数片树叶翩然离去。仅仅是因为一次月亮的盈亏，数次潮汐张落起伏。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人生于天地之间，就像个步履匆匆的过客，这一生实在过于短暂，我意识到我必须为自己活一次。”

“这就是你不辞而别的原因？”女子显得有些迷茫，她觉得眼前的男子变得越来越陌生，丝毫不像记忆里的模样。

“那一晚过后，我决心舍弃过往，一同留下的是我的担忧，不满和责任。我将大部分内力都传给了你，留下悬歌，发誓斩断一切过往，开启求道之路。”

“我将他们都记载在这本浮生辞中。”

“你的一些经历，这些年来我也略有所闻，我们的传奇游侠可找到了他的道？，”女子眉目间妩媚起来。

“道已在我的心中，只在这尘世中我还有一件事无法放下。那一夜的欢娱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和脑海，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从新牵着你的手，一同看遍错落山河，从江南的十里烟波到大荒的万丈大漠。”

“你要与‘他’为敌？”女子妩媚的笑着，妖娆地走到秋向秦身边，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胸膛。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你愿意的话。”秋向秦看着女子的眼神坚定无比，尽管他知道这几乎是一场不可能胜出的战斗。

‘他’是传奇中唯一称得上传奇的传奇。

“看来你还真是斩断过往了，”女子嗤嗤的笑出声，“以传奇的风格，你觉得你能活到现在？”女子语气中带着一丝邪魅感。

“这一点确实有点奇怪，不过已经不重要了，我已经做好了面对他的准备。”

“那你恐怕是没机会了，”女子抬起纤纤素手，试图留住一丝烟雨，“他早就被我拿去喂狗了。”

“传奇之主倒也落得个还算传奇的下场”

“你还是这样，一点没变。”秋向秦笑了，他转身立于女子身边，立在朝阳之中，烟雨已经散去，莫愁湖又响起阵阵远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