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界有许多老人,他们昏睡于权力之巅,往往作为各大势力镇压气运的存在,轻易不出世,出世必决死。
有一些老人除外,他们愈老愈强,终身奔波于江湖,悬命于刀尖,和年轻人同争这天下,他们双眼可昏聩,但热血却绝不熄灭。即便死,他们也情愿死在战斗的路上,这无关善恶。
柳不眠便是这样一位老人,他已经很老,老到无人知道他到底活了多少岁月,又经历过多少往事。但他曾做过的那些惊天动地的往事,都被人们作为光彩或阴影记录了下来。
他曾是某个大势力的天之骄子,后来他不愿太受束缚,从而脱离,这一下真正自由于江湖,却又永不自由,老来奔波,似乎宿命。
他也是道界中最可怕的老人之一!无论任何人遇见他,都会感觉到极大的麻烦。
他也曾是雨乐心海深处的阴影之一,所以是雨乐最不愿遇见的人,无论任何时刻。
棵棵火枫在巨人手中不甘倒下,而后化为齑粉。同样不甘的还有叶脉中的火焰,它们发出细小而尖锐的爆裂声,随着巨人拳风向前推进,形成火之风暴,落到其它火枫树上,却无法引发整个火枫林的怒火。
除了巨人所经之处,整个火枫林沉默无比。没有人敢在柳不眠面前轻易露出怒气,火枫林不是人,却同样有着正确的感知。
一条宽阔的大道笔直地出现在柳不眠目光所向之处,目光的终点处,雨乐四人如蚂蚁一般,站在千尺火枫之上,随风飘摇。
对于外界惊天动地的响声,柳不眠似乎毫无所觉,他闭着眼,断断续续地抽着烟,一点点烟火似乎将要熄灭,却又突然燃烧起来,就如他的生命一般。
“我们真要和这老不死的战斗?”看着越来越近的庞然大物,方小月依然妖娆问道。
镰灵嗬嗬怪笑了一声,兀自解下黑镰持于手中,一柄堪比千尺火枫的巨大黑镰之影同时浮现于他身后,黑巾之下,他头部那些囚灵齐齐喷出一口鲜血,凝结在一起,于他额头齐齐勾勒出两柄斜插的血红镰刀之纹。而后,些许囚灵就此死去。
这已是镰灵的最终之招,非决死之时不轻易使用,即便面对李夫人和软郎,镰灵也未使出如此手段。合四人之力,未必不能和柳不眠一战,镰灵本不必付出如此代价。
所以雨乐有些诧异地看了看镰灵,镰灵却突然消失在她的目光中,和他的巨大镰影一起,只在耳畔,传来了他如鬼怪一般的声音,“我想一个人试试。”
雨乐轻微点头,她了解伙伴的骄傲,所以未加丝毫阻拦。据传,往时那个多彩的岁月中,割灵一脉本是群战之王,但现在镰灵这个唯一的传人,却似乎走上了另外一条道路。
方小月摇了摇头,又道:“真是个不讲理的人啊。”
寺亥双目转动,准确地捕捉着镰灵行走的轨迹,从一片树到另一片树,毫无规律可言。他嘴唇微动,无声的佛言便如奔腾不尽的河流一般流入心间,片片镇压于心灵空缺之处。他头顶,九个深深戒疤却突然旋转起来,幽蓝色的光芒几乎收敛为黑色,阵阵怒吼之声从中不断传出,似乎孕育着可怕怪兽。
他双手合什,双目轻闭,双耳张开,脚下生出黑白参半的莲,缓步向前行去。
这个距离,这个时机,假如镰灵失败而归,他正好有机会相救,这不仅是对伙伴的尊重和成全,亦是对于己身的无限自信。
看到伙伴们的表现,雨乐轻轻舒了口气,她露出可爱的小虎牙微微一笑,将心头那片阴影彻底压在了心海深处。她眼中含着复杂莫名的笑意看了巨人头顶的老人一眼。
老人突然睁开了眼,眼中含着如同被磨小了身体的利刃,嘴角肌肉牵动出一个奇怪的表情,回望了过来。
雨乐伸手,掀天便出现在她手中,还分九色,但九色之光早已合一,只见一根九彩之棍散发无色光芒,温暖而神秘,犹如遥远九天之上的大日。雨乐以掀天指向天空,掀天指向之处,无数云朵突然崩碎,一个巨大的空洞出现,从中出现毁灭之声。
枫林之上,似乎突然变了天,无数黑云聚集而来,围绕在空洞周围,如屏障一般围在一起。
老人笑了笑,充满冷光的眼色变得柔和了些,而后缓缓闭眼。镰灵却突然出现在他的目光中。
站在如小山一般的巨人头顶,镰灵觉得自己似乎站在了泥潭中,身体缓缓向头颅中下沉。来不及思考这如巨山一般充满强劲无匹的力量的巨人,为何如此虚幻毫无着力感,便将手中早已蓄势至巅峰的一击斩了出去。
黑镰挥动,似乎斩开了某种谁也看不见的界限,镰灵沿着这界限裂开的缝隙,站在了柳不眠的识海中。
唯有割灵一脉,方能掌握的玄妙,真正的杀人于无形。镰灵已很强大,却依然没有悟透其中之道。所以他和本命黑镰一起,浮现于柳不眠的识海中。
柳不眠的识海,广阔无比,海水却已渐渐干枯,波浪轻微无声,缓慢律动。识海中没有一丝光,黑暗无比。镰灵驾驭黑镰行于其中,寻找其灵魂之影。自从与君道一战后,他已知识海之战并非那么简单,所以这次他谨慎无比。
识海中到处都是裂缝,死寂无比,已是破败到极致,已无继续破坏的需要。此等识海,本不应存在于世间。无论多么强大的修行者,身死则识海消失,这已是共识。
识海本为灵魂栖息之所。人之初,唯有灵魂,执掌身体。修行者,却又将灵魂不断凝练,扩张,而后衍生识海,最初的灵魂,却成为识海的核心——灵魂之影。
但如柳不眠这等破败到极致的识海,已无法让灵魂栖息,则灵魂必死。灵魂死,则识海消。但此刻,他却又出现在这样一个识海中,这让镰灵陷入无限困惑中。
他亲眼见到柳不眠驾巨人而来,便证明这个可怕的老人仍然活着。所以他相信老人的灵魂之影一定存在于这破败识海的某处,至于灵魂如何存活,是镰灵极其渴望知道的答案。
镰灵巡视识海一圈,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空间,包括所有的裂缝,却一无所获。他失望地摇了摇头,将黑镰之影纵横斩出,那破败的识海便四分五裂,无声蹦离,却并不消失。
再斩,轰隆雷声传来,道道犹如死亡之剑的闪电从某处激射而出,照亮了整个识海,毁灭所经之处的一切,犹如末日降临。镰灵怪叫一声,挥动黑镰斩开界限,回归己身。
外界,镰灵睁开眼,眼中出现无尽恐慌和不解,嘴唇微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缓慢沉入巨人头颅中。
柳不眠站了起来,他双手持烟管,猛烈抽动,那烟管头便喷出寸长赤色火焰,久不熄灭,将整个烟管烧的通红。
而后,他睁开眼,开始行走。他每走一步,巨人便缩小一分。他似乎走在某种台阶上,巨人是他移动的台阶。终于,他来到了地面,巨人消失在他脚下。而镰灵,却又不知消失在何方。
老人背着手,朝雨乐走去。他身形瘦削无比,穿着一身黑色布衫,将腰背奋力挺直,走得不疾不徐,最先和闭眼而来的寺亥相遇。
寺亥不偏不倚地站在了老人的对面,张开双耳认真地听着老人的身形和动作。在他心中,世间万物都是声音,一切都是声音的化身,所以一切皆可听。
眼亦可听,所以他双眼所在之处的皮肤已是变得光滑无比,似乎那双明净而通惠的眸子从未存在过一般。
“上古听道?”老人扶了扶头顶青色的无檐毡帽,饶有兴趣地问了一声,又道,“如今的江湖果然有趣,幸好老夫尚未离去。”
雨乐不知何时来到了寺亥身边,问道:“老而不死,难道也有趣?”
柳不眠抚掌大笑:“年轻易折可悲,老而不死有趣,可惜掀天一脉,总是活不长的。”
听他如此折辱掀天,想起昔日苦痛,雨乐豁然变色。
风云亦变色,一场风暴,瞬间来临于火枫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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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友评论
如果不早醒简圈转转,一上班了就没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