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拉开帐篷,裹着羽绒服探出头,发现帐篷结了冰,月亮还在蓝天上挂着。山谷里连日月也不用严格的遵守时刻表。
我又进山了,电子信号不可及的地方。
这次的路程挺难,平均海拔3500m以上,要翻越大大小小十多个垭口,路很陡,碎石遍布、直上直下。我特开心,野外无人,我便是野人。顾不得膝盖有伤,上蹿下跳,满身是泥。
荒野中的一切都变得很纯粹,包括感官。饿了就填饱肚子,冷了就把所有衣服都裹上。被太阳晒黑,被雨水打湿,被石头绊脚,这些都理所当然,并不是我在意的事情。我在意会不会打扰到垭口吃草的牛群,在意趴在洞口晒太阳的土拨鼠为什么不像表情包里那样歇斯底里地尖叫。
而扎西在意的是,不要让自家的牛经过隔壁山谷,听说那里有患上传染病的牛群;阿姐在意营地离水源的远近,因为她要爬上爬下从溪流打水给我们这些每天精疲力竭的旅人喝;乌云在意时机,它总能精准的捕捉到我们扎帐篷的时间,并送上一场劈头盖脸的大雨。
romeo大哥摄山里没什么重要的事,换个说法,什么事都变得不重要。发呆成为度过时间的唯一方式。盯着日落发呆,跑到灌木丛里和马一起发呆,看着少年手里飞速旋转的魔方发呆。一群人围坐在火炉边盯着火苗发呆的场景,现在想想真觉得好笑。动物也一样,吃饭的时候,牦牛会在对面的草丛里盯着我看,我才不会不好意思。大概在山里待上个一年半载,我也会像它们一样慢悠悠地走路吃草吧。
在城市待一段时间,我就会不自觉地有强烈地进山欲望。我想这也许是因为,我时常需要有更为宏大的事物作为参照,把眼光和身心放置在更为广阔的事物当中,才能尽量避免自己沉溺在狭隘的内在。
爬到最高的垭口面对雪山打坐,闭上眼睛,我能感受到与身边环境的连接,一种灵魂腾空的感觉,小我微不足道,甚至无我,那一刻我的身体像是变得透明,精神分散在风中、石头上、泥土里。自由的生命不应停滞、局限、偏见、受制于框架。
romeo大哥摄长时间走在美好的自然中,这种生理上的机械运动,往往能带给我精神上的轻盈感。翻过一个又一个垭口,下山都是碎石路,窄窄的路,右边一脚就会滑下山脊,注意力需要高度集中,但身体又不能过于紧张,要将自己的惯性和脚下石头的滚动节奏融为一体,精神也处在紧张又放松的状态。当自我意识逐渐消弭,才能感受到直觉和本能的直接力量。
在这次路程中,我们经过了一个高原花海,淹没过脚踝的小黄花遍地盛开,有风,有奔跑的马,远处有雪山,我顺势躺进草丛,看着眼前快速滑过的白云,长舒了一口气。这气之长,好像带出了我身体每个角落的紧张。当听到远方队友的呼喊,准备起身再次出发时,一种好久没有过的轻松真切袭来,不是刻意追求来的宁静状态,而是到了那个时刻,宁静向我铺面而来。我知道,我又将以一个全新的自己轻装上阵。忍不住想流泪,用如此之强的体力消耗,跑到这么远的无人山谷,才体会到的平静,太难得了。
有时候忽然回头,才发现自己好像已经走了很远,没那么多害怕的事情了。时常会思考大家都习以为常的事是否合理,我是否必须这样;对于陌生人对我的误解,懒得去在意和解释;对于别人对我的讨厌,我甚至也会觉得很好玩。当快乐建立在别人的认可之上,就无法获得真正的自我满足。
那天听到节目里的美丽女孩充满坚定地唱穿衣自由、唱女性力量,唱:
“我们背着行囊一起跑去远方,但不是去流浪。捏着拳,向着前,勇敢不是靠演。到终点发现自己已经大改变。”真开心呀。
最后送上许倬云老先生的话作为共勉:要人心之自由,胸襟开放,拿全世界人类曾经走过的路,都要算是我走过的路之一。要有一个远见,能超越你未见。我们要想办法,设想我没见过的地方,那个世界还有可能什么样。
突然想起那天出山,公路出现了,信号由无至弱渐强,旁边已经开始网上冲浪的大家分享着疫情再次爆发、奥运会也开始了金牌争夺。坐在马路涯子边等车的我愤愤的忍不住骂了句i hate internet,随即又觉得没什么所谓,仰头面向对面的山继续发起呆来。哈哈形成习惯了。
不管怎样,路上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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