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盼跟随二叔来到沿城见到姐姐时,她吓得直哆嗦,姐姐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血色,全身像抽干了水分一样,干瘪地塌在一张小床上,她见二叔到来,微微咧开嘴笑,眼睛睁得老大,额头和嘴角的皱纹撕扯着皮肤,这分明是一张暮年垂死的脸,难以想象这是姐姐二十几岁的脸。
盼盼往前凑,她想看得清楚一些,或者她想确认眼前的人到底是不是姐姐,被姐姐看见了,姐姐的眼睛睁得更大了,有一瞬间,那眼睛定格在那里,一动不动,像玩偶,像雕像,又像恐怖片。一股恶臭味慢慢传来,盼盼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姐姐极尽绝望地嘶喊,二叔,你带她来干什么?是让她笑话我吗?他们一家人我一个都不想见,就想见见你……说着突然停止了喊叫,她默默转过头,一滴泪滚落,跑进毛燥的头发中消失不见。
二叔撑着两只胳膊,垂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姐姐,盼盼转过含满泪水的双眼。嘀嗒嘀嗒,嘀嗒……安静的小出租屋里突然有滴水的声音,盼盼硬是将自己的泪水咽了回去,她上前一步查看,只见二叔张大嘴巴的脸抽得变了形,就想一块拧干了水的抹布,黝黑的脸上老泪纵横,泪水顺着皱纹四下里跑开,最后滴在姐姐身上的毛巾被上,却没有任何声音,姐姐背过脸去,任二叔的泪嘀嗒在身上。
盼盼再也看不下去了,她跑出去蹲在墙角,泪水像开闸的水龙头一样,她哭了好久好久,泪水慢慢干了,她用袖子擦擦脸颊,二叔和姐姐没有任何动静,她跑进去,看见他们一动不动还是原来的样子,她恍惚间觉得他们已经死了,变成了人偶,她突然害怕极了,她伸手扶着二叔,让他坐下来,咣当一声,二叔的身体重重地摔在地上,我的娃唉……二叔拽着姐姐的毛巾被,一声哀嚎,然后又哽咽着停止了,等了好久又一声……
二叔别哭了,你们回去吧!姐姐镇定地说,这见也见到了,我心干了!二叔坐在地下目光呆滞地看着姐姐的背影,一句话也没说。姐姐,姐姐……盼盼喃喃地叫着。你没有姐姐,我马上就死了,不会再有人让你感觉脏了,你还是回去看看你妈脏不脏吧!姐姐虚弱的声音说着,一字一句却像给盼盼心里钉钉子。
盼盼知道姐姐还在给自己记仇呢!有一次姐姐回家给她钱,她听村里人说姐姐的钱不干净,那时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不干净,她只是觉得丢人,就说你的钱脏,我不要!姐姐从那次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再也没有和家里人联系过。
盼盼今年高中毕业,去一家餐馆打零工,突然二叔跑来说,你姐姐病了,我带你去看看她吧!她没想到姐姐在几千里外的沿城,一路硬座随二叔来了,她也想过姐姐可能病得比较严重,但是没想过姐姐都快不行了,看样子是已经不行了,想着想着盼盼的眼泪又掉下来。
突然,门被推开了,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提着三、四个馒头走了进来,她惨白的脸上浮了一层粉,嘴上一层艳红色,却像蜡一样,硬棒棒地挂在嘴上,她身着一套黑色的裙子,能看到裸露的颈部青一块紫一块,她和姐姐有点像,好像都是抽干了水分一样,她比姐姐精神一些,她看见房间里多了两个人,丝毫没感觉到差异,扔下手中的馒头,睡在了另一张小床上,看起来她已经很累了!
盼盼和二叔默默地出了门,他们出来走在路上,碰到一家包子店,盼盼停下来,舔了舔嘴角,二叔见状后也停下来,他们吃完后给姐姐和那个女人提了一些包子,买了一些海鲜汤,又回到那个偏僻的小院,一路上二叔都在问有没有租的房子。
回去后,推门进去,她们两人还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二叔颤抖着手把包子和汤端到姐姐面前时,她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一句也不吭,二叔放下手中的碗,伸手扶着姐姐的肩膀,把她抱了起来,然后把自己的后背给姐姐靠着,并示意盼盼给姐姐喂饭。盼盼才看到姐姐全身都烂了,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脓水,盼盼战战兢兢地端起碗,给姐姐嘴边送了一勺汤,姐姐不张嘴,眼泪只是哗哗地流。盼盼手抖得更厉害了。
二叔,二叔,快,快,放我躺平,疼……全身都疼……姐姐急促地说道。盼盼赶快放下手中的碗,帮二叔一起把姐姐放平。
别给她吃了,什么都吃不下,现在只等时间了,你们要不就等着她死,要不就回去,死后我请人收尸……旁边的女人盯着天花板面无表情地说道。
二叔听罢开始抽搐,盼盼也跟着流泪,没用的,别哭了,走到我们这一步,也就是等个时辰了!那女人又说道。
姐姐也抽搐得厉害,盼盼又跑出去了,在外面也不敢大声哭,只感觉天旋地转。不一会儿,二叔也出来了,他依然抽搐着。
二叔和盼盼出来随便阻了一间屋子,想把姐姐接过来,但是遭到了姐姐和那个女人的反对,她们都认为将死之人不宜挪动,还是乖乖待着。于是,二叔和盼盼便守在姐姐床边,给她说一些老家的事,一开始姐姐是比较排斥的,听着听着就笑了。盼盼给姐姐道歉,说她从来没有嫌弃过姐姐,只是听了别人的谗言,伤害了姐姐。
姐姐说不希望盼盼因为有她这样的坏姐姐而心里有负担,她只希望盼盼好好读书好好生活。二叔问她为何在临死之前只想见二叔呢?姐姐说这些日子躺在床上想了很多,感觉世界悲凉,只记得小时候二叔背着自己宽厚而温暖的背。
二叔二话没说,就背起姐姐,走到街上,边走边说你看看这棵树好奇怪哦,我们老家可没见过啊!姐姐笑着,就像小时候一样,姐姐爬在二叔的背上咯咯地笑着,可是姐姐再也笑不出声,盼盼跟在他们后面,看着姐姐瘦得连骨头也缩了,薄薄的一层,靠在二叔肩头。
二叔迈着矫健的步伐突然沉了下来,他机械地走了几步,我的娃呀……盼盼就知道姐姐去了,她攥紧手指,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盼盼和二叔料理完姐姐的后事,收拾姐姐的私人物品时发现,姐姐的一张照片,穿着几片红纱,妖娆地坐在那里,这大概是姐姐刚到夜店时拍的,那时候的她还那么漂亮,那么健康,不幸染上了病,这才几年的时间,盼盼想起姐姐临死时的模样,终究是将一生缩短成了几年,二十几岁正是盛开的年纪,姐姐来不及盛开却凋零了。
盼盼将姐姐的照片丢进火里,连同姐姐的所有物品都化为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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