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2015-03-11

作者: 他不在这里 | 来源:发表于2017-12-30 14:04 被阅读74次

      读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

    读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2015-03-11

    《了不起的盖茨比》开篇有句话说:每当你要批评别人时,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曾有过你的优势。这话说的太好了,我每每读之,叹为观止,再也没能往下看。说这话好,是因为它一再提醒我压着批评人的恶性,不要对别人妄加评论,不但是对今人,对古人更当如此。原因很简单,同一时代的生活环境至少差别不大,而古人与我们却不是这样,我们今日视如平常的生活方式和思想观念,对古人而言无异与天方夜谭,不可想象。说古人生活在政治,思想与礼教等诸般束缚之中,大概没人反对。相对而言,今天的我们却生活在政治开明,经济发展且思想开放,可谓是一个“伟光正”的时代。一言以蔽之,古人不曾有我们所有的优势,故此我不习惯批评古人,即便在书上或影视中碰到几个特别可恨与厌恶者,也认为他们之所以如此,都是受限于历史时代。

    然而读《史记》读到《平原君虞卿列传》中平原君杀妾以取悦士的故事,批评的恶性一下被激活,也不再以“历史的局限”为之开脱,早已把开篇的忠告抛诸脑后,总想把“读后感”一吐为快。

    既要打开批戒,就容我按人物出场顺序逐个评评一番。首当其冲的当然是传主之一的平原君。文中一上来就说他“喜宾客,宾客盖至者数千人”。读完全篇后,我对这句话的怀疑不减反增。先说对“喜”的怀疑,且不说这“喜”带有明显的功利性—宾客尽可为他所用,就单说这功利性的“喜”也未必真。理由很简单,看看他是怎么对待被取笑后登门讨说法的“躄者”就知道。当面笑称“诺”,背后骂“竖子”,又说真是欺人太甚,甚至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太史公的文笔很妙,在这对比中,平原君对“躄者”虚假应付、不屑与不尊重的神情已然越于纸上。对别人要有起码的尊重,古今皆如此吧,批评平原君不知尊重别人应该没有违反开篇的忠告。尊重都没有,何谈“喜”。也许有人会说,“躄者”,腿脚残疾之人也,不能冲锋陷阵,平原君不“喜”,情有可原。那就看看他对可用之人才又怎么样呢?这就要提到后面的“毛遂自荐”了,为什么要自荐,正是因为来了三年,平原君都未能发现他的才能。“喜”一人,必是赏识那人的优点或才能,如果连对方有何才能都不能发现,“喜”从何来?明眼人早已看出,这种“喜”是多么虚伪,甚至恐怕仅限于口头,连平原君自个也没当真吧。也许有会有人说,有那么多人在平原君门下,你要求他发现每个人的才能,就像要求任正非先生知道华为的码农擅长编写什么样的代码一样,不现实。那么,我就谈谈现实点的,从“宾客”入手,也是第二方面的批评。

    “宾客”即食客,多为士。士,后世所谓文人,当今一般叫做“知识分子”。食客,寄食与人者,说白了就是替人干活混口饭吃。可见,士而为食客,大概如同御用文人,专职为主上出谋划策,帮忙帮闲,今天美其名曰“智囊团”。即说是混口饭,难免鱼珠混杂,也有滥竽充数并不能干活的。若不是毛遂自荐,平原君连二十人的访问团都组建不起来。窥一斑而知全豹,动辄“数千人”的宾客,先不说数目可疑,就算数人头可以凑够数千,其货色也可想而知,其中可用之人,连鸡鸣狗盗之类都算上,也不过寥寥。显然各君(还有齐之孟尝,魏之信陵,楚之春申)均以宾客的数量(而非质量)取胜,所以平原君才这么在意“门下舍人”数目突然出现的大幅度负增长,无计可施,只好生吞后悔药,杀了美人,登门谢罪以取悦自己曾轻蔑的竖子跛子。假冒做戏也好,真心实意也罢,“提头登门”果然立竿见影,“门下乃复稍稍来”,甚至连其余三君也要加力穷追了。对于食客的前后反应,后面再做批评,下面火力还是专攻平原君。

    目前为止已经批评了平原君不尊重人不赏识人,说明他不是真心“喜”,又可从食客的量多质差,看出他的“喜”士是让他们来撑撑场面。下面在谈谈对平原君性情的批评。前面已经提到他当面笑称“诺”,背后骂“竖子”,可见他为人心口不一,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再说他开始也觉得“躄者”的要求过分,但后来发现宾客纷纷离去,又杀妾谢罪,其实很难说谢罪出于真心,只是为了召回食客,不得不走走形式罢了。然而这个血淋淋的形式走的代价太大,一条命啊。纵然是在古代,平原君后宫不在少数,而妾命贱如草,但杀个人总不比杀个鸡羊吧。从平原君前后不同或善变,也可以看出他是多么的阴损狠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综上所述,我就很不理解为什么太史公会称平原君“翩翩浊世之佳公子”,缺点仅是轻描淡写的“未睹大体”。如果大家以这种人为“佳公子”,实在可怕而可悲。所以,我的评价是“楚楚衣冠之恶禽兽也,更未知为人”。

    批评的瘾并没过够,索性再批一下“躄者”。做一个残疾人,生活不便,着实可怜,平时也不少被人笑,所以很在意别人的眼光,就再正常不过了。然而因为被平原君的妾耻笑就索要她人头,不光平原君觉得过分,我也觉得太得理不饶人。且不说嘲笑他只是一个身份卑微没见过世面的小妾,即便是真伤了尊严,也不至于要人头。就算以《旧约》中“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原则,“躄者”也耻笑小妾一番就是,严重点打断小妾的腿,够可怕了吧。小妾耻笑人不对,但怎么着也不至于赔上性命。

    然而,谁越在意什么,为之付上的价码也就越高。“躄者”正是看准了平原君在意士的多少,要“贵士而贱妾”,所以才要讹诈一条人命。古今之人,性情一样。当今之世,拆迁队与城管粗暴执法,恶名在外,又急于恢复声誉,偏动辄被网络曝光,往往引来万千骂声。所以,待拆迁者总嫌钱少,纵然按市场价获得赔偿,也要一再拖延或拒绝搬迁,坐地加码,漫天要价,坐收别人为维护家园而自焚带来的渔翁之利。而占道经营的小摊贩又如何呢?原先要躲躲藏藏,现在反倒堂而皇之,拿准了城管不敢冒然动粗,大不了倒地一躺,随着西瓜碎满地的照片满世界赚同情吧,将别人把命赔上争取到的经营生计看成了自己违法占道的特权。此外还有,大凡小磕小碰小摩擦,本来是小事,一旦发现对方是名人或“富二代”“官二代”,不管他有没有责任,都要大肆渲染,漫天索赔。其实,像那个“躄者”一样,这些人大多是底层人,是值得同情的,但是当他们也像“躄者”漫天要价时,我真的觉得他们在可怜之余还有可耻。我知道我这话会惹来骂声的,但不吐不快,就宁愿挨骂。

    对士的评价,上面落落提到些,这里不防再啰嗦几句,权当是小结一下:这帮依附而来的宾客大多没有真本事。下面就他们在“笑躄事件”的反应谈谈我的看法,主要也就人品方面。其实小妾嗤笑“躄者”原不关他们的事,不知这帮食客为什么像受了奇耻大辱似的纷纷离开,而且不是正大光明的离开,而是找个借口“稍稍引去”,想必一定扭扭捏捏,矫情十足,还不如那躄者坦率。我想,正如胖子厌恶别人说体重,其实别人未必在说他,他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心里暗暗生恨,也不去想现在的局面是谁一口一口吃出来的,不去运动反怨别人提“重”字,百害无一利。还应了那句老话,越是没有真本事的人,脾气还越大。许多人像这群食客一样,稍一不满就拍屁股走人,仿佛跳槽能增加本领似的。这样即无能力有无人品(或说职业操守)怎么能称得上君子?怎配敬重?还要说说另一方面,当时是各君争相蓄士的卖方市场,此地不敬爷,必有敬爷处,管他娘的,爷去也。但是跳来跳去总还是一个依附权贵者。从这个意义上讲,食客和小妾也算是同命相连,甚至小妾的地位还不如食客,食客可以走人,美人只能“居楼上”。然而,奴才总归是奴才,不会有自己的人格。也许有人会说,食客看到“贵士而贱妾”的平原君没有严惩(杀头)小妾,纷纷走人,不是很有自己的尊严吗?怎么能说他们没有自己的人格呢?我的观点是,若将自己的所谓尊严或者面子建立在牺牲弱小的人群身上,这只能算是野蛮,不能算是尊严。欺软之人必怕硬,一欺一怕,人格丧尽。这帮奴才并没感到有什么不好,还以有与主子一起欺压弱小的权利而沾沾自喜,对主子感恩戴德呢。用鲁迅先生的话总结:奴才一旦得了势,只会变本加厉的奴役比自己更低微的人。

    再说一下,我很赞同余英时的说法,他认为春秋战国是“士”最辉煌的时代,其他的时代都不如。毕竟春秋战国,士有多个主子可以选择;再往下,做稳了奴隶,主子只有一个,没得选。然而在最辉煌的时代,士尚且是乞于人的食客,而没有建立自己独立的人格,后面的情况糟成什么样也不奇怪了。余先生还提到现在知识分子的“边缘化”问题,怎么办,历史上是有些可借鉴的事例。但由《平原君虞卿列传》来看,古人不见得比今人好,而且古代的混蛋也不少。摆脱“边缘化”问题不能贵古贬今,第一要紧的是“知识人”要有自己的人格,有如陈寅恪先生所呼喊的“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

    附:

    平原君家楼临民家。民家有躄者,盘散行汲。平原君美人居楼上,临见,大笑之。明日,躄者至平原君门,请曰:“臣闻君之喜士,士不远千里而至者,以君能贵士而贱妾也。臣不幸有罢癃之病,而君之后宫临而笑臣,臣原得笑臣者头。”平原君笑应曰:“诺。”躄者去,平原君笑曰:“观此竖子,乃欲以一笑之故杀吾美人,不亦甚乎!”终不杀。居岁馀,宾客门下舍人稍稍引去者过半。平原君怪之,曰:“胜所以待诸君者未尝敢失礼,而去者何多也?”门下一人前对曰:“以君之不杀笑躄者,以君为爱色而贱士,士即去耳。”于是平原君乃斩笑躄者美人头,自造门进躄者,因谢焉。其后门下乃复稍稍来。是时齐有孟尝,魏有信陵,楚有春申,故争相倾以待士。          --《平原君虞卿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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