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吃,人们往往吃的不止是食材本身的味道,还有食物背后的情感与慰藉。美食确实有这样的力量,不仅能给人留下深刻味觉记忆,还能让人心得到安抚。
我们先来讲讲跟思乡有关的「莼菜」,莼菜在清水中生长,口感细腻柔滑,莼菜做汤,不必用盐豉调味,味道极鲜美。陆游、杜甫、郑板桥都有诗句提到这种清新淡雅的小菜。
而它的成名,则跟西晋时期一位叫张翰的文人有关。
张翰,字季鹰,吴郡吴县(今江苏苏州)人,有才情,行事从心所欲,当时的人拿他和“竹林七贤”之一的阮籍(别名「阮步兵」)相比,世称「江东步兵」。
张翰在洛阳做官的时候,见秋风乍起,突然想起两道心心念念的家乡菜——莼羹、鲈脍。顿时感叹人生苦短,何必为物事所累,因此不惜以辞官为代价,坐着车子,回家乡烧菜吃酒去也。
于是,我们的辞典里多了一个叫“莼鲈之思“的成语,以此纪念张翰——这个为了一口家乡美食,连官都不当的家伙。
因为饮食差异的存在,我们对家乡的思念可以如此具体。
对于苏州人张翰来说,家乡就是莼菜汤、鲈鱼脍;对于生在桂北的我而言,家乡则是一锅醋血鸭、一瓯红薯酒;对于你,家乡还可以是另一番风味。
食物不分雅俗精粗,有一份乡情在里头,味道便不一样。
也是因为饮食差异的存在,我们对异乡的印象可以如此多元。
有人说:「人在异乡再久,也很难找到味觉上的归属感。」如果你了解苏轼,就不会太认同这句话。
乌台诗案,苏轼侥幸保命,此后一路贬谪流离,漂泊不定。他这一生总共在 14 个州县担任过职务,足迹遍布天南海北。
在广东惠州,刚吃完荔枝的苏轼,表示此生「不辞长作岭南人」;在海南儋州,天天食野味的苏轼,临走前告诉乡亲父老:「我本儋耳人,寄生西蜀州。」写下「休对故人思故国」、「此心安处是吾乡」的苏大学士,眼里始终没有「思乡」二字。
他一路被流放,一路入乡随俗。
苏轼晚年留下一首自嘲诗,来回顾漂泊的一生。
其中的「黄州」、「惠州」、「儋州」都是他曾经流放的地方,在当时,这些大多是贫苦之地,苏轼却能通过研究「吃」来发现快乐和制造快乐。
被贬的无奈与心灵的逍遥,都落在苏轼一个人身上。在宋代,羊肉可以说是上流阶层的主要肉食,当时的羊肉价格比现在的澳洲龙虾还要贵出数倍。
苏轼流放惠州时提到,整个惠州府每天只杀一只羊,因为不敢跟达官贵人们争羊肉,于是嘱咐屠夫留下羊脊骨给他。做一盘炙烤羊蝎子,敲羊骨、吸汁髓,开开心心吃一天,好不自在。
他还在信中,与弟弟苏辙开玩笑:要是人人都把羊骨上的肉剔得这么干净,狗子们可就不开心了。
而平头老百姓,是连羊脊骨都买不起的。牛在宋代又是保护动物,私自杀牛属于违法。于是,猪肉成了百姓的首选肉食,但是古代阉割技术落后,导致猪肉有异味,所以这也是上流阶层最不待见的肉类。
猪肉在美食界的地位能够抬升,主要还是「宋代第一网红」苏轼的功劳。面对食材,苏轼总有无尽的想象力,千方百计地把它变成美食,然后想方设法推荐给大家。
被贬黄州时,他亲自为黄州猪肉写过一篇「广告软文」,详细描述了一种小火焖煮的猪肉作法,深受众人喜爱,自此中国人的菜谱上多了一道家常美食——东坡肉。
苏轼的「吃」已经不止是单纯地填饱肚子,满足基本生存需求。在苏轼的世界里,「吃」成为一种达观且诗意的生活美学,人生的每一道坎都可以用美食来填满。
即使在最穷苦的海南儋州,苏轼也能通过美食制造快乐。
儋州当地百姓以红薯、芋头作为主食,平常只能用蟆拐、蝙蝠、蜜唧(刚出生的粉红小老鼠)等野味打打牙祭。
在这里,吃饭都成问题,不过还是有一种海鲜成功引起苏轼的注意,它就是生蚝。苏轼在给儿子的家信中大赞生蚝的美味,顺便揶揄了一把京城的达官显贵,怕他们知道生蚝味美,纷纷跑来海南,跟自己争抢这美食。
苏轼留下的美食佳话不止于此,他简直是用后半生,活生生地演绎了一场宋代版《风味人间》。
难怪余光中先生自道,如果他要出去旅行,不会找李白一起,李白不负责任。也不会找杜甫,杜甫太苦。他会找苏东坡,他会是一个好朋友,也是个能让一切变得有趣的人。
图文:江逸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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