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寿潜是进士出身，曾在翰林院供职，旧学功底很深。
但是他却思想先进，先以一部《危言》名震天下，后则成了赫赫有名的立宪派领袖。
此老不爱做官，就想实业救国，教书育人，造福天下。
1902年，大清任命他做两淮盐运使时，他竟装病不就，弃肥缺，奔苦差，去做了一个上海龙门学院的院长。
中国第一所自立师范学校，他建的，了不起的沪杭铁路工程，他主持的。
督造四年，分文不取，袁世凯为此曾奖他大洋20万，但他一再推辞。
送来，退回，再送到家，又退回，还送，他这才收了。
拿到手，却是捐赠出去，建了浙江最早的公共图书馆。
其实他那时候债务缠身，那场纠纷直到1915年还没抖搂清楚，还在杭州法院审着。
辛亥革命时，杭州的满洲将军，却是只有“汤某人”来，才肯投降的，威望所至，人家敬服，也信得过。
革命成功，他先后任浙江都督、交通部长、铁路督办，但是他最终，却两袖清风，只有一系列业绩、事迹，长留人间。
“竞利固属小人，贪名亦非佳士”，这是汤寿潜的著名遗言。
他当年，对自己可真是到了“苛刻”的地步。
著名小说家包笑天说，他那时经常坐的是二等车，有时候也会溜达到三等车，这大概是为了观察生活，搜集材料。
有一次，他忽然在贩夫走卒之间，看到汤寿潜坐在那里，正躲在一角，倚着车壁看报纸。
包笑天大为惊讶，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大名鼎鼎的汤先生向来如此。
他经常会一身土布衣裳，一顶箬帽，一双蒲鞋，拿一把纸伞出没，土得掉渣，就跟一般的庄稼汉没什么两样。
据说，他任铁路督办时，有一次去上海龙华巡察铁路工程，也是这样一副打扮。
结果他就在官船上，被一个商人诬陷，硬说他偷了自己的银插子。
就好像穷汉天生就是窃贼，注定就是窃贼一样。
商人一路上夹枪带棒，冷言冷语不断，直到官船靠岸，这才收了他的利嘴。
他不是说够了，没招了，而是吓坏了。
岸上成千上万的人在迎接督办，而那督办，竟就是被他损了一路的“土老儿”，汤寿潜。
商人自以为大祸临头，吓得跪倒在地，连连求饶，但是人家汤寿潜根本没拿当回事，他笑一笑，这事就算了了。
曹聚仁曾经说，他父亲一生最敬仰的大人物就是汤寿潜，料想，这敬仰决不只是来自汤先生的学问、品格，他的为国为民，不计名利，他的简朴。
汤寿潜最可敬的，其实是他的修养，他的性格。
他一切都不是做给别人看的，只为自己心安。
他以这样的身份，也能在贩夫走卒，嘈杂闹市之中，怡然自乐，怡然自得。
他因为心胸广阔，内心高贵，能够消解一切目光。
他就是被人当成窃贼，也能一笑而过。
《国语·鲁语》说：“夫仁者讲功，而智者处物。”
《庄子·知北游》说：“圣人处物不伤物，不伤物者，物亦不能伤也。”
汤寿潜做进士，做大都督，做铁路督办，做教书先生，做“庄稼汉”，这是“外化”。
他无论是哪种身份，都内心不变，能定，能安，这是得本真，善处物，不以物移的“内不化”。
“外化内不化”，这是古人追求的至高境界，就像《三言》里的老和尚圆泽，无论投胎到哪一家，成了什么人，都一样内心清明，知道自己是谁，是怎么回事一样。
圣人物我和谐，有所为有所不为，无可毁，便如日月之无伤，汤寿潜大约就是到了这种境界的人吧？
END
文 | 九鸦
图 | 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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