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房子

一道闪电，锐利的像剑劈入黑暗与混沌，似乎要给世界带来秩序，可来势又那样让人恐惧。风呼啸着，像是千军万马，地动山摇，又像是群魔乱舞，纠缠着向前，刮过电线和楼顶的避雷天线，发出歇斯底里的嚎叫声。风钻进换气扇的缝隙，推拉门滑轮磨损松动被吹的哐啷啷作响，似乎在给妖魔鬼怪助阵。屋内一明一暗的闪烁着，我再也无法平静入睡。父亲醒来了，母亲醒来了。妻子和孩子还在酣睡。

我听到父亲说：“我说小虎找他们工地寻些预制板，把老家房子整修一下，这娃就没管木。这老家房子烂的，水漏的不知道咋样了？”九四年，我们一家搬到城里，老家的房子开始给家门自己人住，后来失修住不了人，只有锁了门把院子借给邻居养牛养马，二十几年过去，房子虽然屹立不倒，但也破败不堪。四角墙体开始裂缝，屋顶一角坍塌，房子漏水，从里面能看见天。母亲说：“预制板能修房子吗？你要修等以后娃攒点钱了，再打齐修一番。”父亲说：“打齐整修要花钱多啊，他表叔家就是用预制板铺的房顶，用新式的琉璃瓦一砂，就美着哩。我明天就回去叫余楼参谋着弄！”母亲说：“那预制板弄的房顶能使得？你不要着急了撒，等娃宽展一点。”父亲说：“我明天就回去弄！”母亲哎吆一声：“你不要着急了！”父亲和母亲开始吵嚷起来。

父亲早有整修老家房子的念头，经常跟我提起，我当然是不愿意整修，同学朋友都在城里买房，那有把钱花在破败不堪一年也回不了几次都老家的。就算是有了闲钱，投资点股票基金或者在城里再按揭套小点的房子都算是投资，总比花在农村强。“你们别吵了，大半夜的，一会把娃吵醒了！”我不耐烦的对父母说。“小虎，我给你说清，老家的房子必须整修，我都七十多了，再过几年我要和你妈回老家住哩。”父亲说。我想说什么，又哽噎在嗓子，不再说话。雨下起来了，打在窗上，重而闷的响声像是压抑的话语，欲言又止，打在门外天窗的铁皮盖上，像我那万千的理由，响亮，清脆，掷地有声。雨越下越大，急风骤雨，如倒似灌，我溜进了被窝。

车速60公里每小时，风从车窗吹进来很凉爽。柏油路又平又直，车子行驶的很平稳。公路两侧低垂的柳枝柔顺的随着微风飘摆。这是一条新修的公路，两侧栽满柳树，这里的拐弯处原来是一段山脚，修路时土被挖走，两侧形成两道土城墙。车子一个急拐弯钻进了墙中的一个开口，驶进了进入老家的小路。车子瞬间变的颠簸起来，雨水在路面上冲刷出许多坑壕，车子左躲右闪，上下颠簸。车子缓慢的行驶着，经过几个缠腰的弯道，下了一个陡坡，再经过一个弯道，来到了老房子前。

老房子坐落在一断很低的崖前，崖面上长着枣刺，枣刺中绣满了蒿草。崖下是三孔窑洞，左边一孔最小，是粮食窑，存放粮食和农具杂物，中间一孔大，用作厨房，右边一孔已经塌去窑身一半，崖面呈一个倒扣的漏斗状，漏出白森森的土。老房子真的是老了，呆呆的待在杂草堆中。窗前的钢筋锈迹斑斑，曾经湛蓝的门变得寡白寡白。

父亲叫来了村里的建房师傅，他叫余楼。

“楼啊，我这房子成这样了，你看怎么着能简单整修一下吗？”

“我看你这地基还稳着呢，把顶子整修整修应该可以。”

“我也是想着把顶子整修一下算了。”

“就是，光修一下顶子，一年也回来不了几次，能有个歇脚的地方就行了。”我补充说。

“咋们先看一下情况，量一量看行不？”余楼说。

余楼拿着尺子量了一下房子的长、宽、高，量到房顶时，余楼说：“你顶子不行啊，你这是原来焊的钢架顶子，坡度太陡了，不管是用彩钢顶，还是用琉璃瓦做顶，都不行啊。”

“怎么不行了？”父亲忙问。

“彩钢瓦做顶坡度要低一些，你这个顶子不行，如果要预制板，也得把这旧顶揭掉重来，这木头不行了。”

听到这样的结论，父亲不说话，和老房子一起屹立在那里。老房子是父亲一手建成的，四周外墙全是石头砌成，当年为了收集石料，父亲日夜不停，从旧墙上，从河道里搬运石头。房顶的木头也是大费周折，父亲借了三轮车，叫了司机，翻过几道崾岘，绕过数道塬，才从舅爷家的老山林里拉回了木材。老房子是老家建起的第一座房，一共三间大小。父亲是村里第一个买电视机的人，电视机就摆在老房子的小间里，还记得一年的三十晚上，我们兄妹三人看了一个通宵的电视，有说有笑。如今那些回忆犹新，但房子老了，地基稳固，但屋顶沧桑的像父亲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