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客行

白图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穿着打扮跟偶像男明星们没区别。还是挺帅的，他想。他掏出手机，点亮屏幕，看了看时间和电量，背上早已收拾好的双肩包，出门。他把双肩包往副驾一扔，上车，发动车子，引擎微微作响。他喜欢这样的感觉，毕竟他只有二十岁。

车子平稳行驶在车流中，随后悄无声息拐上了乡间小路，两侧田野缓缓后退。目的地是哪，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他的积蓄还够撑一段时间。他摇下了车窗，让风灌进车里。

天色暗了下来，他开到一个乡村。他找了个靠边的地方停下来，打开车门，下车撒尿。他隐约听到女人喊叫的声音，他内心一喜，立刻完事，绑上裤腰带，回到车里，朝喊叫声的方向开去。渐渐他看见了几个青年在围着两个女人，一个还年轻，另一个是中年妇女。她们大概是母女，白图想。

他开到人群前，摁响了喇叭。所有人都看向他，他们脸上被车灯照的明亮。片刻后，青年们看白图没有动作，又转过身，继续对着母女说什么，母女看起来都很害怕，年轻女子上身赤裸，头发凌乱，中年妇女在哭。白图熄掉车子，下了车，走到他们身边。

几个青年又看向白图，有个人忍不住问他，要来干嘛。

白图笑道，你们又在干嘛。

青年没有回答。他们试探问白图来历，问他要做什么。

白图撇了撇嘴，显得有些无奈。他把自己的来历和目的悉数说出。

青年们似乎有些惊讶，白图居然交待得这么彻底。但这不重要了，白图现在是他们工作的阻力，他们必须排除。几个青年朝白图冲了过来。白图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匕首，朝青年们刺过去。青年人多势众，试图抢夺白图的武器。白图灵活闪避，将包围圈撞出了一个缺口，他冲出了缺口，找准机会抓住一个青年，在他背后乱刺。其余青年一愣，对白图的攻击更加凶猛。白图手上有武器，占据优势，越来越多的人身上受了刀伤。

他们只是受了轻伤，白图并没有刺向要害。他清楚人类的动脉在哪里，他没有朝那些地方下手。白图渐渐体力下降，人多的优势凸显了出来，他们每个人都打红了眼。白图找准时机，用出全力打晕了其中一个人，他身上有大量血污。其他人终于冷静，随后都跑开了。

白图检查倒地青年的生命体征，没有大问题。白图看向那对母女，女儿已经盖上了外套，母亲看到白图，突然跪下磕头，一直说感谢恩公之类的话，并且断断续续阐述清楚缘由。这种故事白图猜都能猜到，还是债务纠纷，否则他们是不可能不带武器的。

白图回到车里，从包里拿出点钱，塞给了中年妇女，让她把钱还了。中年妇女继续磕头，嘴里不停念叨感谢的话，她女儿的神色仍然惊恐。

白图没再理会她们，上车，发动车子离开，心情愉悦。他点开汽车电台，性药广告的声音飘出来，但这不影响他的好心情，他好不容易调到有歌曲的频道，跟着哼唱了起来。他开到一个县城，在旅馆楼下停车。他上旅馆开房间。

他在桌子前坐下，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他掏出手机，在手机上写东西，不时在烟灰缸抖烟灰。他打开手机相册，看自己驾驶闲暇拍的风景照片。刚刚那些青年不会想到，他读书的时候，曾经是语文课代表，写得一手好文章，他拍照也不错。他把刚刚的故事写了下来，还在故事中插贴照片，言辞豪迈中带有柔情。他把烟头立在烟灰缸里，写完后心满意足打算睡觉。

这时传来敲门声，白图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反正他也不是很累，他开了门，打发了接下来的两个小时，最后还多付了一百的小费，她离开后他才去洗澡睡觉。

次日清晨，白图检查了双肩包的东西，东西都在，最重要的是，他的枪还在。他下楼，发动车子离开。

他从乡间小路拐上国道，开了一个多小时，又拐进了小路，暗沉沉的厂房夹道而来，他嘴里哼着歌：我曾经跨过山河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我曾经拥有着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

他找到旅馆，停下来，背上背包，上去开房。他进到房间后，又更新了游记，只写了几行字。他把枪别在腰间，用外套小心盖上，出门。

他在这个县城兜兜转转，有点失望。不同类型的城市确实不一样，可同类城市却千篇一律。这里跟其他工业化县城没有区别。他走到一家小饭馆，进去吃了碗面，还喝了点酒。起码这种地方还有点小镇文艺气息，他想。

他吃完后，叼着牙签走出小饭馆。他掏出手机，又把自己的游记更新了一两段，将手机塞回裤袋，继续逛街。这个县城的规模比乡村大不少，他可以慢慢逛。不知什么时候，他来到了县城的边缘，他能看到不远的田野。

白图早已吐掉了牙签。他看见了一个男人从拐角冲出来，隐约能听到嘈杂声。白图一眼看出，男人比自己年龄大一些。男人身上的衣服有血色，大口喘气，不停狂奔。不久身后有几个染发的青年追过来，他们手里都有刀。白图知道，他们暂时丧失了理智。

被追逃的男人一分神，蹭到了路边的电线杆。男人脚步踉跄，停下来喘了口气，瞬间又继续狂奔。但青年们已经快追上了，其中一个人的刀又划到了男人的背，片刻后，男人血染满背。但他不敢停下来，还在跑，他的血滴了一路。白图在城市，只在行驶的垃圾车后见过这种水滴痕迹。

白图加快脚步，跟上他们。青年们没有理会追过来的白图，一群人一起跑，反而跑不快，他们又被男人拉开了。他们冲出了小巷，来到了另一条大一点的巷子。青年们开始有些乱，几个跑得快的人先冲了上去，紧跟逃跑的男人，剩下的跑向了另一个方向。白图跟着男人的方向跑。

男人要被追上了。刀又一次划到了他，这次是他的手臂被划伤，他闷哼一声，于是背上又添了一道伤口。胜利近在眼前，男人已经不行了。突然一声巨响，所有人都愣住了。男人一发力，又跑了起来，青年们也跟上，紧追不舍。又是一声巨响，一个青年应声倒地，这次其他人彻底不敢动了。这是枪声。

枪不是男人开的，但他们管不了那么多了。青年们立刻逃跑，恰好碰到几个同伙迎面跑来，他们对同伙喊了什么。同伙立即意会情况有变，也跟着逃开。只剩下地上那个中枪的青年在蠕动，脸朝同伙们离开的方向，他的后背中弹，鲜血汩汩流出。

白图扶起男人，带到了自己的旅馆附近，找了个地方藏起来。他又回旅馆退房，随后开车接走了男人。

在车上，白图把双肩包里的小医药箱拿出来，让男人自己包扎，白图把双肩包放在自己靠车门的一侧。

男人给自己包扎，问，他会不会死？

白图说，你说中枪的那个人吗？

男人说，你没打他的要害吧？

白图说，那我不知道，死就死了吧，他们本来也是要你命的。

男人没说话。

白图打转方向盘，车子拐了个弯，说，你不会也欠了钱吧？

男人把自己的故事告诉了白图。确实不是简单的债务纠纷，但说千道万也离不开钱。白图觉得有些没意思。

白图说，你不问我为什么帮你？

男人说，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你不问我的，我也不多说。

白图笑道，真是老江湖了，但是你现在也没地方去了。

男人犹豫片刻，说，我想跟你。

白图说，咦，好啊，但是我犯法的。

男人似乎没想到白图答应的这么快，他一愣，随后鬼使神差说了句，我知道，侠以武犯禁。

白图转过头看着他，片刻后又恢复看向正前方，说，你一个黑社会，这么有文化啊，看不出来。

男人说，我以前是当老师的，但是没做几年，工资太他妈低了，学生又难管的要死，赚不了多少钱还受气，买的股票也亏，没办法我才辞工，进了这行。

白图说，对哦，我脑子短路了，你怎么会怕犯法呢。

白图和男人相互简单介绍了自己，就没再说话。白图知道了男人叫小姜。虽然小姜比白图年龄大，但是他只能是小姜，这是不成文的规定。汽车在乡间小路上平稳地行驶，路灯匀速后退，方向盘旁传出磁化后的歌声：我欲乘风破浪，踏遍黄沙海洋，与其无悔一场，也要不负勇往。

他们穿过一个城市，中途到步行街给小姜买了几身衣服，到加油站加油，开出城市，到了另一个县城。小姜忍臭把旧衣服扔到了河里，河边有无数蚊虫飞舞，河水五颜六色，衣物很快沉底。他们找了家招待所住下。带上小姜后，白图的双肩包几乎从不离身，白图给小姜另外开房间，两人分住。防人之心不可无。

小姜怕伤口裂开，回招待所后没有多活动。今天的行程有点赶，白图也没出去逛，照惯例更新完游记，洗了个澡就睡觉了。

次日清晨，白图背上包出门，回来时小姜人不在。白图不置可否，自己出去吃了东西。再回来时，恰好碰到上楼的小姜。白图让小姜到他房间里，他们商量点事。

坐在椅子上的小姜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工，我现在伤还没好。

白图说，没这么快，等你好了再说，我就是通知一下你。

小姜说，你查过周边的环境了吗？

白图说，都准备好了，反正他们家在附近的形象也不好。

小姜说，那我们先住着吧，就当来旅游了。

小姜的刀伤虽然多，但并不深，不用工作的情况下，半个月就恢复得很好了。他们在这半个月里，只是偶尔吃饭会一起去，也不时去吃个宵夜，大部分时间两人没有交集。

日子终于到了。他们早已勘测过地形，也做了计划确定工作时间。他们先后出了旅馆，但几乎在同一时间到了地方。地段偏僻，独栋三层小楼，还带私家小院和车库，装修精致漂亮，大门立柱有金属铭牌。

这户人家有私家闭路电视，小姜先去处理了，等他把闭路电视搞定，白图再进去动手。房主雇了保安，二十四小时保证必须有人盯监控看家，贸然硬闯是不行的，毕竟他们报警只用十几秒。这个日子，这个时间，家里只有保安，已经是安保最薄弱的时候了。

小姜迟迟没有发信号。白图掏出手机，扫了眼时间，稍微一算，知道这时动手，回程已经来不及了，房主要回来了。白图没有犹豫，转身就走，突然发现有几个路人看着他。惊惧在白图心里炸开，这条路不该有这么多人。

他立刻拔枪，朝天空放了一枪，路人们迅速找到了最近的掩体，委身藏起来。全部是便衣，无一例外，他们早把附近清场了。扩音器里传来喊话声，白图没听清他说什么，只隐约听到了“非法持有、私藏枪支”，“故意杀人”，“畏罪潜逃”和“投降”等几个词。

白图见到一辆汽车后隐约出现了塑料品，他快速瞄准后开枪，打爆了扩音器。

警笛声越来越大，有先头车辆已经到达了现场，包围圈在缩小。白图举着枪，姿势标准，正对着貌似最年长的一个警察。小姜披着黑色的外套，缓缓来到警察身后，看着白图，脸上没有表情。

白图立即抬高枪口，对准小姜的头开枪，小姜头部中弹，往后倒去，白图全身瞬间爆出血花，他同时被十支枪射中，一秒后，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倒地的血人。

他用尽剩下的力气，掏出了手机，凭感觉摁下早已设置好的快捷发送键，上传了他的游记。警察们全凑了上来，十支枪管近距离对着他，他闭上眼睛，等待最后一丝生命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