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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多岁的袁姐,在离家不远的集市上开了一个小卖部,这天早上她刚打开门,就见一辆警车呼啸而至,从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位民警,他们环视了一下周围,便径直朝袁姐走来。
女民警试探性地问道:“请问你是赵婵的家人吗?”
“嗯!我是她母亲。”袁姐满是疑惑。
“大姐!我是派出所的张思瑶。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刚接到边城公安局的消息,说你姑娘已经遇害了。”
“昨天也有人自称是公安,打电话来也是这么说,这……肯定是你们弄错了,我姑娘好好的,前一阵子还跟我有联系呢。”袁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两位民警一听,不禁哑口无言,他们觉得实在有些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呢?
其实,事情还得从去年说起,当时正值阳春三月,各行各业的人都在忙碌、奔走,抢夺这美好的时光,都希望把自己的付出,化作时光里的快乐与幸福。袁姐也不例外,虽然做的是小本生意,但她还是希望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偏偏这天街上冷冷清清的,来买东西的人也没有,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的,守了整整一个下午,连个大硬币也没见着,于是就提前关了门。如果是以往,她非要死磨硬泡,等到傍晚六点天麻麻黑的时候,而今天刚好才五点半,心想着吃了饭再来守个一时半刻。
到了家门口,门是开着的,她进屋一看两个儿女都在,不久前辍学的大女儿正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读初三的儿子则伏在桌子上做作业。听见脚步声,他们同时扭头看向门口,见是母亲大人,便又各司其职,继续自己的本职工作。而袁姐也没去理会,瞟了一眼厨房,就径直走过去,本来心情就不顺畅的她,一看厨房里面冷火秋烟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身看着女儿赵婵道:“你这个死丫头,二十老几的人,还在整天只知道玩,水也不烧,饭也不做,叫读书也不读,看见就戳眼睛。”“烦死了!一回来就骂人,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戳眼睛当初为什么要生我?”赵婵回怼着翻身坐起来,趿拉着鞋子快步上了二楼,“砰”的一声把自己关进了卧室。正在这个时候,干活回来的老伴赵兴旺,在门外拍打着身上的灰尘朝屋里说:“吃饱撑着了,多大点事,发这么大的火,至于吗?”袁姐闻言,火气顿时减弱了许多,小声嘀咕着走进厨房,随后便被一阵“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所奏响的纯音乐掩盖。
窗外松涛阵阵,天逐渐暗下来,无情的东风肆意横行,掀起满天愁云。越想越觉得委屈的赵婵,眼眶噙满晶莹的泪珠,楚楚可怜地呆坐床边,她清楚地记得,像母亲这种不分青红皂白就开骂的现象,已经有好几次,在她辍学之前是从未有过的。而前几次的臭骂她都没在意,更没当回事,她以为母亲是太过操劳,引起了消化不良,要不就是更年期综合症。但这一次,她忽然产生了不合常理的想法,认为以前自己对母亲的认识不仅肤浅,而且还是一种错误。真正让母亲发飚的诱因,要么是偏见,也就是重男轻女;要么是歧视,也就是自己在学业上没混出个样来。
掠过大脑的这种忤逆的认识,让她感到母亲变了,变得更加陌生,同时也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人生的孤立无助,仿佛自己真的已经被世界抛弃,她再度陷入绝望的痛苦中。而就在这时,胆小且百依百顺的弟弟,带着父母的旨意,惴惴不安地站在门外道:“姐姐……吃饭了;姐姐……吃饭了。”连续叫了两声,见没有回应,便“沙啦沙啦”下楼复命去了。躺在床上的赵婵,哪里还有什么味囗,满肚子的气无处发泄,她正想冲出门去骂个狗血喷头,以解心头之恨,岂料弟弟早就料到姐姐是颗定时炸弹,所以不敢多说一句就赶紧撤退,才没有被炸得面目全非。
寂静而空洞的黑夜,如同张开的血盆大口,仿佛要把一切都吞噬。不甘心就此被毁灭的赵婵,潜意识里突然想到了独立,而让她捕捉到这一希望的,就是同村那些在外打工的姐妹们。如果她们当中不管是谁,只要能慈悲为怀,施以援手拉自己一把,就能够跨过面前这道坎,免去心灵的牢狱之灾。但打开尘封的记忆,在赵婵的印象中,以前经常在一起玩耍打闹,勉强与她五官相符、灵魂契合的,最后只有林艳巧这个人。
反正家里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打定主意后,她拿起手机试着联系了林艳巧的家人,并从林艳巧父亲的口中,获得了林艳巧的联系电话。她迫不及待地拨了过去:“喂……小林!我是赵婵,还记不记得?”“哦……我想起来了,现在都快十一点了,还没睡吗?”对方懒洋洋的语气中夹带着一些小情绪,显然已经睡了。“我睡不着,想来你们那里找点事做,你能帮帮我吗?”“这么远的地方,你找得着来吗?况且我们这个电子厂现在也不招人。”“没关系!你们厂附近有没有招工的,请你帮我打听一下,不管干什么都行。”赵婵几乎是哀求的声音。“这……那好吧!我把乘车路线和地址发给你,等你来了以后再说,至于能不能找得到工作,就看你的运气了。”
注意力的分散,思想重心的转移,赵婵感觉心底的痛舒缓了许多,不知不觉中便昏昏沉沉地睡去,等到醒来,天已大亮。好在母亲每天晚上都在小卖部过夜,生怕她那点家产被手零脚碎的小辈、或是腌臜泼才什么的盯上,所以家里只有她和父亲跟弟弟。而天天打头阵的弟弟,好像和更鸡成了莫逆之交,东方刚露出鱼肚白就上学去了。她听声辨位,确定父亲也出门去干活了,立马翻身起床,从箱底找出平时积攒的所有零花钱,拿在手里数了数,小心装在贴身衣袋里,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塞进双肩包,匆匆揩了把脸,就直奔客运站。
糊里糊涂的父母大人们,直到吃中午饭的时候,才发现女儿的闺房空空如也,感觉情况不对劲的赵兴旺,赶紧拨打了女儿的电话,当得知女儿已经出门去打工的消息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刚刚还红光满面的脸色,一下子黑得像锅底。他端起碗胡乱扒了几口饭,“哐当”把筷子往桌上一扔,起身扭头就坐到一边去。而在旁边腮帮子像面包一样晃动着,“吧唧吧唧”吃得正香的袁姐,见此情形,嘴里哼了一声:“我只是这几天小卖部生意不好,心里急得慌,才多说了她两句。瞧你这副德性!”“做生意本来就分淡季和旺季,现在正值淡季,出现冷清的现象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再说一嘴也吃不成个胖子。这下倒好!你把你姑娘气走,谁来给你烧火做饭?谁来给你打个帮手?我看你以后还能不能再烂嚼舌根。”“我也不防会这样啊!咋个就……唉……这孩子……”袁姐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起身收拾着碗筷。
到达边城后的赵婵,除去旅途的吃喝拉撒,身上只剩下可怜巴巴的几十块钱,就连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听到赵婵的哭诉,林艳巧安慰她说:“我们是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怕什么呢?工作的事情,我已经托人在打听,你就不用担心啦!我这间出租房是小了点,但两个人暂时在一起挤挤还是可以的。况且我们厂就在前面不远处,有什么事情你只要一打电话,我分分钟就可以赶到。”“好啊!我太有福气了,等有了钱一定请你去打馆子。”赵婵既暖心又感激。
转眼半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林艳巧依旧早出晚归,重复着固定的生活模式,并未带回好的消息。而赵婵自己,除了每天扮演一个家庭主妇的角色外,就是到门前的菜市场买买菜,其他时间就无所事事。越来越坐立不安的她,很多时候也想出去瞎碰一下,但作为少女天生的矜持,以及人生地不熟的小白,最终也只能干着急。
就在这天中午,林艳巧刚走进厂里的大门,跟她要好的工友尹红梅,忽然小步跑到跟前,神神秘秘把她拉到花台边问道:“你那位朋友找到工作没?”“才没呢!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有……是有,看你怎么报答我。”“哎呀!别磨磨唧唧的,我的好姐妹,小饼干。”林艳巧轻轻拽了拽尹红梅的衣角。“这还差不多。”尹红梅莞尔一笑,“我叔叔尹德旭昨天晚上在我家说,他的餐饮店前几天走了一个服务员,本来人手就紧张,现在更是忙得团团转,想要再招两个女工。我当时一听连忙跟他说,我有一个朋友还没找到工作,他立马就答应了。”“那太谢谢你了小梅!不如我们下班的时候一起去看一下好吗?”“行!那就这样吧!上班时间已经到了,我们赶快进去。”两人肩并肩就向车间走去。
赵婵在电话中得知林艳巧为自己找到了饭碗,顿时兴奋不已,她收拾了一下要带的东西,提前十多分钟就到电子厂门口候着。当林艳巧她们下班走出大门,三个人便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在尹红梅的带领下,走街过巷,朝环西路上的餐饮店驶去,六七公里的路程,十多分钟就到。
餐饮店位于繁华地段的一栋两层楼内,从敞开的玻璃窗可以看出,上下两层都是饭堂,里面人影晃动,嘈杂声此起彼伏。门前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整条街都是五花八门的商铺,两边的行道树浓荫蔽日,在晚风的摇曳中,洋溢着淡淡的芳香。
虽然还不到六点钟,但一波接一波的已经有客人来就餐,他们操着不同的口音,明显是来自五湖四海。驾轻就熟的尹红梅,俨然没有她二人因为陌生而表现出的那种拘谨,相反倒像是回家一样,径直领着二人走进店里,用手指了指一张闲着的桌子:“你们先坐着,等我去看一下。”接着转身向收银台走去。收银台内坐着一个年轻小伙,身穿双扣黑色西装,皮肤白净,留着帅气的短碎发造型,一看就是女生心中的小鲜肉。他蓦然抬头看见尹红梅,脸上瞬间露出了惊喜的笑容,并连忙起身让座,从言行举止可以看出,他们应该是很早就认识。也不知尹红梅跟小伙说了些什么,只见他向赵婵和林艳巧这边瞟了一眼,便走到旁边装有紫红色扶手的楼梯口,快步上了二楼。
难不成他就是老板吗?赵婵暗自揣测着,这么年轻,也不过二十出头,就连奶腥气都还没有退,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像。就在这时,尹红梅不声不响来到了她身旁,她像做贼一样,瞅了一眼旁边吵闹的客人,把脸凑到赵婵耳边低声道:“刚才这个是我堂弟,叫尹杰,老板的儿子,我让他去告诉他父亲,说你已经来了。”“难怪你和他这么熟,我还以为他就是老板呢。”赵婵轻声细语地说。
“来了!那个就是我叔叔。”尹红梅用手指了一下小声说。顺着手指的方向,楼梯上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偏胖,身着墨绿色夹克套装,他环视了一下在座的顾客,才缓缓走下来,步伐稳健有力,看那气场,既像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又兼容成功人士的特点。他直接来到三人跟前,瞥了一眼赵婵和林艳巧,目光停在尹红梅身上说:“你们来啦——小梅?”“是的,叔叔!”“你跟我提的那位朋友是……”“就是我,老板!”赵婵抬起头赧然一笑。“行!行!现在客人较多,等一下我们一起吃个饭,我再跟你讲讲店里的一些情况。”“叔叔!要不她留在这里,我们先回去。”尹红梅指了一下赵婵。“怎么不听话呢?你朋友刚来,就留下做个伴。”尹老板用责怪的眼神看着尹红梅继续说,“你回去也要吃饭,在这里跟在你家里还不都是一样。”也不管几个人作何反应,说完转身就朝厨房走去。
等陆续放下筷子,一个个打着饱嗝离开,已经是九点多钟,街上灯火通明,人影憧憧。赵婵依依不舍地把林艳巧和尹红梅,送到门口不远处的公交站,满怀感激地说:“谢谢姐妹们!要不是你们的帮助,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啦!好啦!你都啰嗦好几遍了,谁叫我们是好姐妹呢?虽然供吃供住每月两千元的工资是低了一点,但老板已经说了,试用期结束后,会根据表现逐步提高待遇的,你就安心在这里做着,有什么事就……哟……公交车到了,你回去吧!”林艳巧说着和尹红梅匆匆上了公交车,消失在灯火阑珊处。
“再长的路总会有尽头,再黑的夜总会迎来黎明。”赵婵这一干就是大半年,曾经对母亲的误解和成见,经过岁月之河的反复冲刷与磨合,也早已渐渐淡化,她开始认识到母亲的不容易,以及自己的年少无知。每当思念的绳索延伸到彼岸,她都会拿起手机和父母互诉衷肠,但多数时间都是使用微信这种联系方式。因为他们都发现打电话消耗话费,而用微信消耗的是流量,尽管麻烦,却比较便宜。
但即便她和父母无话不谈,即便每次都有聊不完的话题,她还是向父母隐瞒了一个天大的秘密——她恋爱了。只要一想起此事,她的心就砰砰直跳,她的脸就火辣辣的热,仿佛是在梦中,但又的的确确不是在梦中,她没料到他是如此色胆包天。
刚来店里的时候,第一眼看见尹杰,情窦初开的赵婵曾有些春心荡漾,但也只是昙花一现。因为在她看来,作为大老板的接班人,那可是要风得风,要雨有雨,而自己来自鸟不拉屎的山旮旯,和他比起来,就好比两个星球的人,根本扯不到一块。可令赵婵万万没有想到,表面看上去对她漠不关心,而一向把她当作空气的尹杰,竟然是身藏不露,并且对她已经蓄谋已久。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特殊的日子,那个她终生难忘的时刻,当时她正和四五个姐妹们,在厨房有说有笑捡着菜,冷不防就见尹杰走了进来,手里抱着一束玫瑰花来到她面前说:“送给你!我是认真的,它代表着我对你的爱,一种来自肺腑的爱,希望你接受,给我个机会。”“妈哟!咋会这样整?”她心里一惊,差点就叫出了声。毕竟她家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大山里,像这般神操作连听都没听说过,更何况还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在她的印象中,这可是电影里才有的,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是羞死人了,她恨不得立马找个地缝钻进去,红扑扑的脸蛋就如三月的桃花,唰的一下全绽开了,她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可越是这样,姐妹们反而更来劲,手舞足蹈地在一旁扇风点火:“嘻嘻……害什么臊呢?迟早都是要上花轿的。”“咯咯咯……你不要我要了!”“亲爱的!我受不了……哇哈哈……”赵婵顿时柳眉倒竖,忽然起身接过玫瑰花,喉咙里发出蚊子般的声音:“哼哼……一群臭三八。”扭头“嗒嗒嗒”一溜烟躲进了宿舍。
接下来的时间里,人们依旧照常循规蹈矩,该招呼客人的招呼客人,该烹饪的烹饪,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但对于赵婵来说,它的确发生过,甚至可以说勾魂摄魄,并且产生了从未有过的质的改变:她变得喜欢沉默,她变得晚上喜欢失眠,她变得喜欢揣摩那个男人的举止言谈。而这一切,竟是那么的身不由己,竟是那么的玄乎奇妙,竟是那么的温馨甜蜜,她根本无法抗拒,也不想抗拒。
可作为从小就在山沟沟长大,受父母传统思想的影响,而对爱情忠贞不渝的赵婵,虽然接受了尹杰的玫瑰,但在第一次幽会的时候,还是与尹杰提出约法三章。她一脸认真而又不乏俏皮地望着尹杰:“扑哧……想要我做你的人嘛!这……不是不可以,但你得答应我:第一,从今以后不准再跟别的女人有交往。第二,不准你背叛我。第三,在结婚之前,哧哧……不准你碰我。如果这点要求你都做不到,那……我们……我们就……到此为止。”“别……别……这等芝麻大的小事,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鄙人坚决服从上级命令。”“油嘴滑舌,没点正经。”赵婵间接地表示放行。就这样,尹杰轻松拿到了通往爱情之门的许可证,两个人开始了光明正大的交往。
看到尹杰和赵婵耳鬓厮磨、缱绻旖旎,厨房采购员吕继广浑身难受到极点,仿佛刚刚吃进肚里的醉虾又活了,并且从胃部一下子钻到了胸腔,但他如同嗓子眼里长了骨头,根本就无法言语。在此之前,他也曾向赵婵表白过,那天因为店里在装修,要重新翻新一下,所以没有开门营业,大家都各自上街游乐去了。紧靠餐饮店的厢房内,他见赵婵独自一个人在宿舍里玩手机,赶紧返回面包车上,把事先准备好的四叶草胸针揣进裤包里,就来到了赵婵的宿舍,借故找人“打升级”和她闲聊起来,并拿出胸针盒递到赵婵面前说:“这是我买的小礼物,送给你,希望你做我的女朋友。”赵婵一愣,随即笑道:“这不合适,你还是收起来吧!我在老家已经有男友了。”“现在这个社会是很现实的,一个人可以有多种选择,我们不防试着相处一下,这样……行吗?”吕继广显然有些不甘心。“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赵婵一脸不高兴,起身快步走出了宿舍。见此情形,吕继广只得把胸针收起来,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一声不吭,灰溜溜走了。
对于吕继广本人,赵婵并不了解他的底细,只知道他是本地人,大块头,矮胖矮胖的,面容沧桑,至少比自己大七八岁,每天见他开着面包车早来晚去,给她的第一印象是性格内向,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因为平时经常在一起做事,免不了会搭讪几句,至于说到男女问题,她对吕继广根本就没有感觉,即便有,那也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本来大家早不见晚见的,赵婵并不想伤了和气,让彼此陷入窘境,更不想扫了对方的颜面。但如今吕继广已经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她只能挑明了自己的立场,以便使他彻底死心。
不小心在阴沟里翻船的吕继广,内心纵然忿忿不平,但还是勉强接受了这冲动的惩罚,决心把此事永远烂在肚里。可最近几天,就在他的眼皮底下,他突然看见赵婵和尹杰举止狎昵,暗送秋波,不仅如此,还手牵着手去压马路,不由得厌恶至极。这明显是在做给我看,这不是在玩我吗?当时不是跟我说在老家已经有男友了吗?为什么还要和尹杰勾搭在一起?想到这些,吕继广内心便又翻江倒海,怨气横生,脸色也渐渐地开始扭曲,变形,并且目露凶光。
餐饮店的情况就是这样,平常时间忽冷忽热的,每逢节假日或是特殊的日子,就异常火爆,座无虚席,僧多粥少的事情也就时有发生。中秋节这天又是这样,本以为头天买的菜已经够丰富的,那料中午就人满为患,厨师老王又再叫嚣,生怕他大国工匠的手艺得不到显摆。收到信号的吕继广,一放下筷子就启动了车子,站在门口朝正在收碗筷的一干姐妹们道:“晚上菜又不够了,你们哪两个跟我去帮衬一下?”要是搁在以往,早就有人哄抢着要去,可今天连个喘气的都没有。“都不去是吧?那就算了,反正老板如果怪罪下来,又不是我一个人的责任。”吕继广垮起一张脸说。“没人去我去!”正在洗碗的赵婵站起身,解下半身碎花围裙揩了揩手,就踱着碎步走出来。吕继广见此情景,心里“咯噔”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他正愁逮不到机会,于是计上心来。
去菜市场最多也就一公里,赵婵跟姐妹们走路也不知逛过多少次,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找到。但到了十字路口,吕继广却朝相反的方向开去,坐在后排的赵婵不禁问道:“为什么不去菜市场?你这是……”“这里的菜太贵了,去另外一个市场比较便宜。”吕继广头也不回地说。赵婵听他这么说,也就没在说话,可是车子已经开出了好远,眼看到了郊外,赵婵疑惑地说:“都已经出城了,怎么还没到啊?”“我回家拿点东西,马上就可以折回来。”罗继方冷冰冰的甩出一句。赵婵虽然心里有气,但毕竟是女孩子,也不好发作,只能忍气吞声。而就在这时,车子突然加速拐上一条土路,像发疯一般朝山林间冲去,察觉异样的赵婵,倏地从座位上弹起,猫着腰叫喊着要下车。可面目狰狞的吕继广,大脑神经早已错位,根本就听不进半个字,一直狂奔到丛林密布的山坞,前方再没有去路才停了下来。
惊魂未定的赵婵,从来到这个世上,还未碰到过这种阵势,早就被吓傻了,等她反应过来,拉开车门刚想下车逃走,就被扑上来的吕继广死死抱住,并趁势压在身下,伸出了邪恶的爪牙,任凭她怎么挣扎求饶,怎么哭天喊地都没有回应。完事后,早已失去理智的吕继广,更是恶从胆边生,由于担心把赵婵放回去,必然会去公安局报案,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拿起包装用的水胶带,把她的双手反绑起来,并且把嘴也封上,然后再次蹂躏了一番,并用手掐住她的脖子,直到她窒息而死才松开。接着搜出赵婵身上的手机,用她的指纹进行了解锁,短暂捣鼓后揣进了自己的裤包。他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就匆匆忙忙把尸体拖进路旁的灌木丛,并掰了一些枝叶覆盖在尸体上,动作麻利,一气呵成,然后回到车里。
当紧张的心情稍稍平静,他拿起挡风玻璃处搁置的半包紫云烟,抽出一根点燃,并反复伸头看了看,确定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后,掉转车头就直奔菜市场。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选购好需要的食材,便开着车若无其事地返回店里。
正等着材料下锅的姐妹们,见吕继广来了,急忙帮着来卸车,其中有个姐妹漫不经心地问道:“喂!赵婵又到哪里疯去了?”“她父母打电话给她,说是家里有急事,至于是什么事,我也不好问。听她的口气,好像是不回来了。”吕继广不露声色地说。大家一听也没再说什么,继续有说有笑往厨房里搬着东西,毕竟在这个店里,一向是来去自由,出出进进也不知换过多少人,像这种一声不响,拍拍屁股就走的大有人在,早就司空见惯。而尹杰却恰好相反,这对他来说如同晴天霹雳,但为了保持一个男人的尊严,还是在大众面前挤出一丝强颜欢笑,至于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他认为没有人会懂,他决心来一次刨根问底。
距离赵婵忽然人间蒸发快一个星期了,这个晚上,尹杰又一次失眠。“我们两情相悦,关系那么好,无论是什么大事,要走也得打声招呼呀!拨了那么多电话,都是关机!关机!这倒底是为什么?难道我哪里做错了吗?”他呆呆的站在窗前,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反复追问。任凭他如何相思肠断,窗外的街市依旧霓虹闪烁,林林总总的高楼依旧是如此冷漠,根本不管时序已迁,秋已凉,夜已深,人已静。他几乎接连几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彻夜难眠是常态,像这样半夜三更起床站在窗前发呆,拨打她的电话,逐渐成了习惯性的毛病。
就在有一天早上,刚想起床的尹杰,突然听到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他拿起来滑开一看,竟然是赵婵发来的微信,她说:“我在老家已经结婚了,这是父母之命,我不能违背。忘了我吧!但愿来生再做夫妻。”尹杰瞬间明白了,他在心里不停地诅咒,枉我对你那么好,原来是我自作多情,瞎了眼,将一片真心全喂了狗。既然你无情,就别怪我无义,他苦笑着又拨通了赵婵的电话,誓必要用世上最尖酸刻薄的粗话辱骂她一顿,好好出口恶气,可电话那头还是传来“你拨的电话已关机”的声音,这使得他只能悲愤地放去了。
半年的时间转眼即逝,偶然不小心触摸到旧日的伤痕,尹杰虽然还是那么耿耿于怀,但至少已经走出了感情的泥潭。而吕继广更是得意忘形,据他推算,提心吊胆的危险期已过,赵婵早就只剩一堆白骨,既然过去的这半年都没有什么风吹草动,以后也就更不可能会有。因为那片山林周围没有人家,唯独他家离得较近,但也有一两千米,除了五六月份会有许多人去那里捡菌子之外,其他时间就连一个鬼影子也看不见。这就是当初他选择在那里下手的理由,他自以为令人发指的罪孽,将从此被埋进无声的尘土,永远不会再重见天日,所以也就渐渐放下了戒心。
元宵节这天晚上,大伙早就吃完饭回去了,店里只有吕继广、尹杰和厨师老王仍在飞觥献斝。老王从裤包里拿出香烟,分别给二人递了一支,然后自己点燃一支,吐了一口烟雾道:“你们喝着,我去趟洗手间。”说着就起身朝楼梯口走去。
听着老王“啪嗒,啪嗒”下楼去,吕继广晃晃悠悠举起杯:“来……咱们哥……哥俩干。”尹杰伸手抢过杯子,起身道:“你看你都醉成什么样了,还喝!走,我扶你去休息。”“不……不给老子喝……揍你。”吕继广扬起右手指着尹杰晃来晃去。“谅你也不敢!”“我……赵……赵婵……都敢杀,你算……算老几?”说着“哐啷”一下,连人带椅子倒在了地板上。看着像死猪一样的吕继广,尹杰愕然了,呆呆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他杀了自己的女友?不!绝不可能!可是……这是他亲口说的,难道会有假?尹杰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犹如被当头一棒,连正眼也不瞧一下睡在地板上的吕继广,就闷声不响转身走了。
回到宿舍的尹杰,一直在吞云吐雾,小小的单人间弥漫着刺鼻的烟味。想起和赵婵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他的眼眶不由得湿润了,而这一切转眼都不复存在了。忽然他又想到了那条微信,人都死了怎么还能发信息?难道是吕继广发的?对!肯定是!被害女友的手机一定在吕继广手里。恍然大悟的尹杰,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他急忙拨通了堂姐尹红梅的电话:“红梅姐,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你那个姓林的朋友,赵婵是不是回老家结婚去了?”“真的假的啊……我怎么没听说?”“我就是不知道,才会来找你帮忙。”“那行!你等着,我给你打听一下。”
不大一会儿,尹红梅就给尹杰回了电话:“兄弟,我朋友林艳巧说,赵婵从未回去过,结婚更是没有这回事。”“那好吧!谢谢姐姐。”尹杰全明白了,他挂了电话,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真是人心叵测啊!好你个人面兽心的东西,你毁了我的幸福,我一定让你受到惩罚,付出代价。”
次日早上,尹杰起床洗了把脸,拦了一辆出租车就来到了市公安局,他走到大厅的一个服务窗口,犹豫了一下说:“警察大姐,我……我报案。”里面稍微偏胖的女民警抬起头,打量着面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小伙,一脸疑惑地问:“你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你报什么案?”“我叫尹杰,我怀疑吕继广杀了我的女友。”“哦……有多长时间啦?”“半年了!”“那行,你稍等一下。”女民警起身进了最里面的过道。
十分钟左右,返回的女民警,把他带到了过道处的一间办公室,两位年龄和身高都差不多的男民警接待了他。坐在他对面左边的民警很客气地说:“小伙子,你不要拘束,跟在家里一样,就当我们是朋友。我是刑侦队长陆涛,身边这位是刑侦员叶明昊,我们会对这次谈话全程录音,以获取证据,所以我们问你一句,你回答一句,可以吗?”“嗯……好的!”“那行!我们开始……”
二十多分钟的交谈,在轻松的氛围中结束,叶明昊关闭执法记录仪,顺手放入抽屉里。陆涛看了一眼叶明昊,回头对尹杰说:“谢谢你给我们提供了这些宝贵的线索,但其情况的真实性还有待进一步调查。这样吧!你先回去,有需要我们会与你联系,不过千万要记住,绝不能向任何人透露你来过我们这里的一切信息。”“好的!谢谢!我记住了。”尹杰说着走出了办公室。
短暂的沉默后,叶明昊满怀疑虑地看着陆涛说:“你说,假如他反应的情况是真实的,为什么半年过去了,在公安系统里面,我们却没看到有关赵婵被害的任何消息?况且如果赵婵真是在我们这个辖区被害,那她原籍的公安机关或派出所,就必然会和我们联系的。”“没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小伙报假警,可从他的举动和反映的情况来看又不像;要么就是赵婵的家属,原本就不知道她已经被害的事情。但我们不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为了慎重起见,下一步,先传唤罗继方本人来讯问一下,并根据实际情况,采取必要的行动。”
下午三点多钟,在公安局大门前,吕继广跟随两名刑警从警车上下来,直接被带进了刑事侦察科办公室。从在餐饮店见到警察那一刻起,吕继广惶恐的内心就一直在跳个不停,甚至连身体各个部位都在颤抖,他实在想不通,事情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竟然还会被公安机关发现。此刻,耷拉着脑袋的他,脸色显得异常苍白,他以为警察肯定是发现了赵婵的尸骨,崩溃的内心意识到大限将至,所以在面对刑警那威严的目光,以及他们的旁敲侧击与诈唬时,一下子就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实。而令在场民警吃惊的是,狡猾的凶手吕继广,竟然同时扮演着被害人的角色,他使用被害人的手机,不仅给尹杰发过一条信息,而且还一直在给被害人的父母回信息,从而使其亲属至今不知道赵婵早已被害。随后民警押着吕继广到现场进行了指认,并对散落的尸骸进行了DNA的提取和拍照取证,以便录入数据库中进行比对,同时把嫌疑人送往看守所羁押。
为进一步核实身份,案件刚一告破,公安局的同志,就按照获取的电话,第一时间联系上了被害人的母亲。虽然确认了被害人就是袁姐的女儿,但公安局的民警却感到一阵痛心,受犯罪嫌疑人的蒙蔽,袁姐竟然不相信他们公安局,甚至怀疑他们是骗子,而不承认她女儿已经遇害。可事实已经无法改变,公安局的民警把这件案子通知当地派出所后,案件正式转入了司法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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