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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薛子夜一行七人行至这片竹林边缘时,说是在血海中滚过也不为过,除了薛子夜和张铭衣衫还算整洁,其他五人都是浑身浴血。这一路行来,遭遇伏击无数,整个队伍人数也从最初的二十人逐渐减至如今的七人。
薛子夜看着不远处的竹林,挥手停住脚步,队伍的移动也随之静止。那片墨绿的竹林在渐暗的天色下变得更加幽深,绿得发黑,如同静伏的猛兽张开的巨口,择人而噬。
“怎么?又有埋伏吗?”张铭紧张地开口问道,其面色苍白,如惊弓之鸟。
穿过这片竹林,便是一片开阔地带,抬眼即可望见金陵城墙,伏击的人也会就此止步。这片竹林将会是对方最后的机会。
虽然这并非唯一的选择,绕过这片竹林的路也是官道,但路程却是多了半日不止,且官道两旁皆是山林,还不知会有怎样的变故。事到如今,只得冒险一试了。
薛子夜侧头看了一眼张铭右手边的中年男人,开口道:“加快速度,我们尽量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穿过这片竹林!”
对方也是嗅觉敏锐之人,已完全洞悉目前的处境,他轻轻点头,招呼其他人继续上路。
在这一行人中,唯一让薛子夜看不透的就是这个被张铭唤作“陈玄琅”的中年男人,想必他的武功并不在自己之下。
薛子夜看了一眼面色不安的张铭,出声安慰道:“张大人放心,穿过这片竹林即可抵达金陵,在下必会竭尽全力保大人周全!”
张铭一拱手,强自镇定,衣袖却止不住地颤抖,“薛谷主义薄云天,又身怀绝技,张某自然是信得过的。有劳薛谷主了。”
薛子夜拱手回礼,并不多言,只是眉头紧锁,凝神戒备。走到此处,不知击退了多少敌人,这位张大人已经有些惊吓过度了。
薛子夜本可不趟这趟浑水,在药师谷不问世事,奈何一些江湖上的朋友苦苦请求,这张铭为官一方,在百姓中竟是颇有声望,似乎是个难得的清官。多年来,这位张大人对落魄的武林人士也多有援助之情。这次据说是带了边关守将王勇谋逆的罪证前往金陵的,薛子夜义之所至,难以推辞,这才出谷一路护送。
他再次提高警惕,看着陈玄琅派出去探路的两名护卫消失在竹林入口,继而转头看了一眼张铭紧紧搂在怀里的盒子,那里面,据说是王勇谋逆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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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出去的两名探子在入口处挥手表示安全,薛子夜心中稍稍安定,随即又强提精神。
倒是陈玄琅冷哼一声,“看来对方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知道在入口处伏击胜算不大。”
薛子夜微微颔首,对方越是沉得住气,意味着越不好对付。初入竹林时是最佳伏击时机,对方显然已经料到自己这边会有戒备,并未贸然出手,接下来唯一的机会应该是在我方出竹林时了。接近出口,众人心中难免会有所松懈。
七人迅速在竹林间穿行,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唯有脚下踩踏落叶时发出的沙沙声响。没有鸟叫,不闻虫声,只有肃杀的气息弥漫在四周。
仅有的四名护卫安排了两名在前方开路,另两个断后,薛子夜和陈玄琅分别挡在张铭左右。
眼看出口在望,只是走了一段,距离却并未缩短。薛子夜单掌竖起,众人纷纷停住脚步,陈玄琅一伸手拦住犹自向前奔走的张铭,转头看着薛子夜。
“是阵法。”薛子夜伸手握住面前的一棵竹,上面一道浅浅的印记清晰可见,那是他方才用剑鞘划上去的。
张铭闻言面色一紧,张口问道:“中了埋伏了吗?”
陈玄琅也出言道:“难怪。让我出手毁了这片林子。”说着便要拔刀而起。
“不必。”薛子夜抬手制止,也不多言,转头查看了一下四周的地形,忽地从地上捡起一颗石子随手扔出去。石头落地之后,前方几棵竹子鬼魅般无声无息地移动,“九转七星阵。”他眉头微蹙。
陈玄琅正欲开口询问,却见薛子夜弯腰又捡起一把石子,闪电般向四面八方掷出,每一颗石子落地均有不同的竹子缓缓移动,竹林里一时间簌簌作响。偶尔有竹移动间,从竹林深处飞射而出几支削尖的竹筒,也被陈玄琅提刀闪电般劈碎在脚下。
薛子夜侧耳倾听了片刻,眉头稍稍舒展,提步向前走去,“跟紧我。”
只见他在林立的竹间来回折返穿行,众人紧跟他的脚步,只一小会儿,便感觉到出口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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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出口,终于感觉到已经脱离了阵法的笼罩,薛子夜脸上露出一抹傲然之色,微微一笑,“已经走出阵法了。”
众人闻言,皆是长舒一口气,原本应在前面开路的两名护卫再次抢先向前走去。
“差点忘了,药师谷多年来与世无争,鲜有外人闯入,靠的就是谷外神秘莫测的法阵。薛谷主对阵法此道必然精通异常,对方此举,无异于班门弄斧了,呵……”陈玄琅轻笑。
出口近在咫尺。只要过了这一段,就安全了……
然而就在此时,薛子夜一声惊呼:“小心。”同时抬手拔剑,一气呵成,一阵剑光笼罩四周,护住身旁的张铭。
众人来不及反应,噗噗两声,前方两名护卫已经被暗中射出的竹筒钉死在地上,鲜血横流。后面两人也因躲闪不及微微负伤。倒是薛子夜和陈玄琅身手敏捷,刀剑配合之下,护得张铭毫发无伤。
再次折损两人,仅剩的五人迅速背靠背合拢,将张铭围在中间,凝神戒备。
竹林中传出一声冷笑,继而更为密集的竹筒攒射而出,薛子夜五人一时之间竟有些左右支拙。
陈玄琅低声吼道:“冲出去!”
四个人将张铭夹在中间,迅速向竹林在飞奔而去。
然而对方目标极为明确,显然精心策划已久,随着漫天的竹筒攒射而出,四名蒙面黑衣人紧随其后,分而攻向除了张铭之外的四人。剩下的两名护卫武功不济,被当场击杀。
薛子夜和陈玄琅刀剑交合,竟配合得极为默契,将欺身上来的黑衣人暂时逼退,正欲继续向架起张铭向外掠去,脚下积沉的落叶中竟飞起两个黑衣人,看身手,竟是不弱。
薛子夜一时间丝丝绝望涌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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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突然出现的黑衣人,陈玄琅却是面露喜色。
两个黑衣人对于欲挥剑上前的薛子夜视若无睹,绕过薛子夜三人,闪电般出手挡住追兵。
原来是接应的人。薛子夜长舒一口气,与陈玄琅目光交汇,微微点头,各自提起张铭一边肩膀向外飞掠出去。
竹林深处又是一声轻笑,“哼,等你们很久了,两个老家伙,倒是沉得住气!”
话音刚落,又是五根竹筒瞬息射出,来势比之之前,快了不知多少倍,分别指向薛子夜五人。刚刚出现的黑衣人尚未反应,便被当场射杀。
薛子夜周身寒毛炸开,冷汗沁出,仿若置身黄泉死地。暗处的人,绝对是高手!
那根射向他的竹筒已然避无可避,更是无暇顾及身旁的张铭,他想要挥剑抵挡,却发现竹筒来势之快,剑身扫过,根本不足以影响其轨迹,只得微微侧身。长长的竹筒穿透他的肩膀,斜斜插入地面,将他钉在竹林边缘。
陈玄琅在竹筒抵近时,闪身挡在张铭身前,双手弃刀,堪堪握住激射而来的竹筒,却难以制止其势。竹筒穿胸而过,在竹筒透体的一刹那,陈玄琅反手一推张铭,张铭身体如起飞的风筝,飞向竹林外。陈玄琅高声喊道:“快走!”落地时已然气绝。
薛子夜心如死灰,抬头看向被陈玄琅推向竹林外的张铭,期望着他能逃出生天。然而眼前的情形却出乎他的意料,原本不会武功的张铭借着陈玄琅的一推之力向外掠去,去势渐缓之时,却一踏竹枝,如箭一般快要消失在视线内。张铭的轻功竟然不弱!
伏击的人中有人见此情形,高声骂道:“妈的,那孙子会武功,快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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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子夜挣扎欲起,其中一人飞身上前,用剑抵住他的脖子,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自竹林深处飞出一人,薛子夜转头看去,在暗下去的夜色里,看不清来人的面貌,但那一身白衣飘飘,在腾挪间衣袂纷飞,气质非凡。薛子夜心中不忿,此等人物,竟然是王勇的走狗!
白衣人遥遥一望张铭逃去的方向,不慌不忙地架起一架巨弓,挥剑一扫边上的竹子,三根光滑的竹筒瞬息在手,挂上弓弦,运气拉开。待竹筒激射而出的瞬间,剑气逸散,薛子夜心中骇然,此人剑道竟至于此,能赋箭以剑意,想必并非无名之辈。
随着三只竹筒射出,薛子夜抬头看去,竹筒刺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呼啸声,在气流的影响下由最初的并列而飞转成一条线首尾相接,后两支先后撞击在前面竹筒的末端,然后裂开,当先的那支得了力,去势更急。在张铭即将消失在视野里时,穿透了他的胸膛。远远的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薛子夜顿时怒目而视。
拿剑抵着薛子夜的青年转头道:“还是阁主厉害。这个什么谷主,怎么处置?不如一剑杀了吧。”
白衣阁主转头看向薛子夜,微微摇头,笑了笑。薛子夜一眼看去,此人眼神清澈,气质疏朗,看上去并无奸邪之气,心中不由疑惑。“阁主?莫非是守剑阁阁主?”薛子夜失声道。
那阁主嘴角勾起,并不理会他,只是向青年开口道:“药师谷历来不涉外事,多年来对阁中弟子也多有医治之恩,况且他也是被人蒙骗,放了他吧。”说着一挑剑尖,将钉在薛子夜肩头的竹筒剔出,然后看向张铭所在的方向,“去,把东西拿过来,也让他看看。”
青年拱手,闪身而去。
薛子夜挣扎坐起,眼神犹自警惕地看着白衣阁主。那阁主看他眼神似有疑惑,像是向他解释一般,又像是自语,“王将军乃忠义之士,张铭与当朝宰相欲构陷他以谋逆之罪。倒是张铭,哼,巨贪之人,不过是表面清高罢了!”
只是顷刻间,青年便带着张铭此前拼命保护的盒子,在白衣阁主的示意下打开。
薛子夜满目惊骇的目光中,十二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静静躺在盒中,在已经完全暗下去的夜色中散发出璀璨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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