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作者: 洛郃 | 来源:发表于2020-07-26 18:33 被阅读0次

    我只希望被爱,不会主动去爱别人,我要尽量控制自己不去喜欢别人,因为对方也喜欢自己的概率很低。

                              ——坂元裕二 《四重奏》

    江白年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把这句话奉为圭臬的了,只是每次它浮现在自己的脑海中时,鼻尖处好像都有茶花的香味萦绕。

    01

    江白年与许墨逢于仲夏,准确的来说,是高二暑期。

    那届的高三比以往要短一点,为了不耽误学业,老班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个地方开设暑期培训班。江白年成绩尚好,只是几个死党都来,他便也跟着来凑个热闹。

    许墨是带着一身山茶香撞入他的生活的。

    她是复读的插班生,所以当她走入培训班里时,学生们都稍稍愣了一下。江白年也不例外。

    其实许墨并不比班里的其他女生好看多少,江白年也素来不以好不好看来作为评判女生的标准,只是她真的是不偏不倚地撞在江白年的审美点上。

    “你信不信,她就是我新学期的同桌。”

    某天数学课上,江白年不知道哪个筋抽了一下,与身旁的死党半开玩笑的窃窃私语。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说的话,坐在他右前方好几排的许墨忽然朝他这边瞥了一眼。江白年老脸一红,埋头转着笔假装自己正在努力思考着数学题。

    “你又做梦呢,还没醒?”

    死党的回应传入了他的耳朵,江白年撇了撇嘴,微微抬头观察了一下许墨的背影,然后贴着死党的耳朵小声说:

    “看我给你表演个一语成谶。”

    02

    一语成谶是个贬义词,这是江白年后来才知道的。

    江白年爱说话是班里面出了名的,为了管住他的嘴,整个高二班主任都把他牢牢按在最靠近讲台的单座上。

    高三第一次分配座位,他还没缓过神,死党就拿着座位表带着见了鬼一样的表情跑了过来。

    “你小子行啊,在老班那儿走后门了吧!”

    江白年一把抢过座位表,在这张A4纸的某个不显眼的角落,江白年和许墨的名字紧紧挨在一起。

    第二天江白年来到班上时,许墨已经坐在她该坐的位子上了。江白年骨子里还算是个纯情害羞的少男,他蹑着脚步走到位子上,一股山茶花的清香扑面而来。他装作无事地翻着自己的书包,一边用余光透瞧着许墨。

    直到今天江白年还忘不了那天的许墨半浴在初晨曦光里刘海微乱,双颊微红的样子。他从未如今天这般中意过一个女孩的模样,像是阴翳的人生被骤然擦亮了一秒钟,他忽然感到有些自惭形秽。

    他总觉得自己如果把两只脚都放在桌子下面,身子难免会与许墨挨得太近,于是便经常把一只脚放在外面,只趴着一半桌子看书写字,所以人们常看见江白年座位挨着的那条过道上有一只脚突兀地伸出来,在空无一物的走道上显得极为碍眼。

    “年年害羞喽!”四周的同学跟着他的死党起着哄。

    “这叫绅士,绅士懂不懂?”江白年罕见地红了脸,词穷地辩解着。

    03

    “喂,我说,你不会喜欢上她了吧?”

    “想啥呢,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

    死党问得坦率,江白年却回答得似是而非。身为情场小白的他其实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对许墨的感情到底是不是喜欢,或许只是佳人在畔,难免心有所思罢了。

    可这世上十有八九的喜欢都是朦胧而不清晰的,江白年对于许墨的关注,早已超出普通朋友的界限了。

    每次吃到喜欢吃的东西,总想着带一些给她。

    每听到有意思的笑话,总想着第一时间分享给她。

    ……

    他慢慢沦陷而不自知,等他明了自己的喜欢时,却已经习惯以卑低的姿态去爱了。

    江白年明白自己长相一般,成绩普通,属于那种放在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于是他小心翼翼地捧出灵魂,不奢望换取真心,只希望她望向他时,自己能落得个澄澈干净的模样。

    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从古至今,向来如此。

    那天他去班上时,许墨嗦着一包纯牛奶,一边坐着题,看到江白年来了,她一把将卷子推了过去:

    “你来的正好,给我看看这道数学题。”

    江白年装出个不屑的表情,手却老老实实接过来卷子“这都不会写?啧啧啧,不愧是你。”

    许墨没搭理他,趴在桌子上看他解题。微风透着窗户吹来,许墨的发梢稍稍擦过他的手臂,他浑身一紧,脑海中瞬时一片空白,只有鼻腔中的茶花香味清淡依旧。

    “好喝吗?”

    “嗯……我这还有一袋,你喝吗?”

    “谁稀罕……我尝尝。”

    江白年从来不喜欢喝纯牛奶,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纯牛奶很甜。当天晚上一回家,江白年抛下书包,就对着他妈妈大声喊了一句:

    “妈,我想喝纯牛奶,咱去买一箱吧。”

    04

    十二月,班长开始追求许墨。

    在此之前,班长在江白年心中的形象不好不坏,客观来说,他还算是个优秀的人。

    班长高一是有女朋友的,那时他对爱情还尚显忠贞,班主任找了几次家长才忍痛分手。结果高二文理分班就对一个转进他们班的女生动了心思,好在追求未果。

    尽管江白年不愿意承认,班长还是有点帅气的——至少比他要帅气,成绩也要比他好得多。每一下课,班长就带着自己的板凳坐过来搭讪,顺便带点儿零食水果牛奶啥的,一开始许墨都会出去避开他,后来可能是无奈于他的厚脸皮,连避也不想避了。

    虽然许墨把班长送来的所有东西全都退了回去,但江白年总以悲观的心态看待二人若即若离的关系。

    “你会喜欢上他吗?”某个课间,心中压抑了很长时间的江白年终于借着人声嘈杂,弱弱地问了她一句。

    许墨过了好久也没有反应,久到连江白年都以为她没有听见自己的问话,在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时,许墨突然侧过脸看着他,认真地说:

    “不会……至少高考前不会。”

    江白年强笑了几声,转头就跑到死党那边哭诉衷肠了。

    “木心先生有句话听过没,‘说到底,悲观是一种远见。鼠目寸光的人,不可能悲观’,想不到你小子挺有远见啊。”死党善解人意,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循循善诱。

    这样子的远见吗?太早就看清了自己与她不可能的未来,这种远见,要来做什么用呢?

    江白年忽而觉得鼻头发酸。

    05

    日子被江白年稳步浪费着,墙上的高考倒计时从十位数慢慢逼近个位数。

    班上明眼人都能感到许墨和班长的关系愈走愈近了,江白年也不是傻子。他能明显感到许墨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即使他亦步亦趋地追随而去,对故事的走向却依旧是无力之至。

    许墨是哪种女孩呢?江白年无法被用简单的形容词来概括她的性格。可能她多多少少能感受到江白年对她那种懵懂的情愫,只是江白年不挑明,她也乐于得过且过。甚至某些时候她还能感到江白年的失落,并适时地送上安慰。她对他的好局限在不使他过于抑郁,也不至于令他想入非非。

    “为什么一个人总是可以善待他毫不在意的人? ”

    “你问王尔德去。”

    “我和他不熟。”

    “我熟,我把他QQ号给你,你跟他聊。”死党没好气地说,“整天关心这个,还不如关心关心成绩,你看看自己上次考试排名都掉哪去了?”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啊,即使江白年不去想成绩这些乱起八糟的事,也觉得自己的生活已经难过到无可救药了。

    “为了你我把人生的高度设得那么高,以至于人间所有乐事对于我来说全是失落。”¹

    06

    高三停课前的最后一天下了大雨。雨落得刁钻而仓促,连天气预报也没能准确预测。

    江白年属于没带伞的那一小撮人,好在死党素有先见之明。晚自习下课后,许墨在座位上慢吞吞收拾着东西,江白年正想去问她有没有带伞,就被死党硬拽着出了班门。

    “我在想许墨她有没有带伞……”江白年嗫嚅着。

    “她带没带伞关你屁事,有事也轮不到你。”死党的语气带着浓烈的火药味。

    “……要不你把伞借她,咱俩淋着雨回去……”

    话一出口,连江白年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什么时候,自己已经像这样卑微到近乎无耻了呢?

    “谁管你喜欢不喜欢她,可你他妈的爱得像一条狗一样你知不知道!”

    死党先是不可思议地看了他几眼,继而直接劈头盖脸地骂了过来,最后猛然抽离江白年手中的伞,头也不回的走了。

    “傻逼。”

    死党留下的骂声久久盘旋,江白年愣在原地,任着雨点狠狠拍打在他身上。周围偶有路过的学生匆匆赶过,也只是用怪异的目光看着他。

    隐约有一阵熟悉的笑声从细密的雨声中透了过来,江白年仓皇跑进附近的自行车棚,藏在柱子后面紧盯着笑声传来的地方。

    磅礴雨势里,许墨和班长撑着一把伞有说有笑地慢慢走近,撕裂感也随之逐渐侵袭着江白年的内心。淡橘色的灯光柔和地泼在二人的身影上,自行车棚内却是漆黑一片。

    这是江白年人生中最挥之不去的冷色调。

    07

    高考结束,江白年在家瘫着每日玩手机玩电脑,借着游戏麻痹着自己不去想她。继而是高考成绩出炉、填志愿……

    他考得并不十分理想,仅仅是上了个普通一本,父辈们苦口婆心劝他不要辜负青春,他却不上心。

    某日他和几个混的比较好的同学一起出去聚会,酒足饭饱之后,死党把他拉到一个角落里,带着八卦的语气问他:

    “喂,你就什么都不跟她说?”

    “上次不知道哪个人叫我别喜欢下去了。”江白年白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浏览着自己的手机。

    “喜不喜欢是一件事,与不与她说是另一件事,不让她知道你对她的感情,你就不会觉得遗憾?”死党啧了啧嘴,“算了,不管你。不过我这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坏的。”

    “班长跟你一个城市。”

    嫉妒产生的厌恶感让江白年一阵反胃,他皱了皱眉,抬头问:“好消息呢?”

    “许墨也跟你一个城市。”

    “滚啦,这算哪门子好消息。这要是走路上遇到他两那不得难受程度双重加倍?”江白年笑骂,随手抄起一个凳子往死党身上虚挥了几下,死党一边嘴上不饶人地调侃一边笑着逃开了。

    江白年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头翻了几下手机页面,视线却突然顿在了那个熟悉无比的头像上。

    是的……如果现在什么都不说,以后,是真的会遗憾的吧。

    可他呀,十七年来,都一直是个懦弱的胆小鬼罢了。即使以后可能再无交集,但埋在心里这么长时间的单恋,又怎么可能有勇气说出来呢?

    “许墨,我喜欢你。”

    是真的好喜欢你啊。

    后记

    我搁笔想了半晌,还是没能给这篇文章想到一个合适的名字来。想要拿几个字词就概括自己青春期难以明述的情感,实在是痴人说梦。

    后来呀,后来江白年去了那座他应该去的城市,他没再主动去找过许墨,可联系也始终没有断过,甚至生日时还会互道祝福。只是他依旧没有勇气去追求自己所爱的东西,而是懦弱地选择与他们俩互不干涉。

    三年来我的桌面的一角的花瓶里一直插着一束山茶花,大学室友常笑我像个姑娘一样矫情,我却总是笑而不答。

    有时写完稿子临时起意,我便会凑上去闻闻。山茶花大多时候都是新插的,可我却总觉得这香味若有若无嗅不分明。

    我很少在外人面前提起过自己年少时的卑微单恋,偶尔谈起时,却连自己都诧异于自己的平静。或许当年怎么也甩不下的执念不知何时已经逃到我心中无名的一隅了。

    懵懂岁月的难以企及终究归于一梦,江白年最终是否说出那句话,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吧。

    “如果神明肯听一听我的愿望

    那么我想你晚安

    愿你的梦里总有星星”²

    “你好,许墨,晚安。”

    (图源网络  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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