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夜晚

不一样的夜晚

我的夜晚，几乎都是在乡下渡过的。

想到“乡下”二字，就不由的想起乡下夜的万籁俱寂，偶尔，还听见远远的犬吠鸡啼。

其实，我所经历乡下的夜，不是这个样子的。是因为我在乡下的房子紧邻着国道，于是自然而然与车辆的喧嚣联系在了一起。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每当夜已深人却未静，就听见远远地似龙吟；近了，若虎啸；再闻如雷鸣渐行渐远，似乎消失在云层深处。这要是在白天极其疲惫的时候闷头便睡，滚滚车轮声起不了任何的作用；倘若哪天有了心思，就不行了，车轮声一波又一波，脑海里便一波又一波，仿佛是大海的浪花在一浪赶着一浪，又像是影片的镜头一片连着一片，总之，是心无安宁，夜不能寐。

乡下的夜对于我来说，思考得多。因为乡下是谋生的地方，每每夜里，总要想想一天的收获是好还是坏；想想失去了哪些客户又得到了哪些客户；想想该进的货该出的货……乡下的夜是白天的延伸部分，虽停止了工作，但这只是从体力状态转战脑力状态。夜是用来休息的，乡下的夜尤其如此。但对于我来说，恰恰相反。

我很少在乡下的夜里消遣一下，具体的说，比如信步乡下的小路，听虫唧蛙鸣；比如有月的夜晚在场坪静坐，看天光云影。我在乡下的夜里失却了这样的兴致，是因为离房子不远横亘的国道阻断了我的脚步，还是白天谋生的苟且扼杀了我的诗意？

这当然只是臆想。因为每天的工作，我几乎是早出晚归，还没踏进家门，夜已经降临了。我只有在行色匆匆中看见暮色从天边掩来，被迫接受从天亮到天黑的过程。当人家的灯火星星点点亮起的时候，我的心里也渐渐点亮了温暖。

然而夜总是美好的，或者，每个人都渴望着拥有一个美好的夜。这样的夜其实很简单，只是能彻彻底底地安静下来，不必为生活的琐屑纠缠，不必为生活的压力烦心。一切顺其自然，因为对于生命而言，这些所谓的荣辱得失，压根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我便对妻说，走吧，今儿歇早些，到小城去。

好呀，到小城去喽，妻美美地说。

在小城的护城河旁，有一个小小的家。小小的家总有小小的眷恋。于是在小小的眷恋里，便有了不一样的夜晚。

原来，夜晚是会随着人的转移而改变的。夜晚不一样了，人的心情就不一样了。

小城护城河边的路灯深深浅浅地亮着，像是一个个梦在眩晕着，在微眯的眼里透开五彩的光。宽阔的环城路鲜有人影，平整黑沉柏油铺就的路面上醒目的白色标线，将人的目光笔直带到遥远得不知可否的地方，仿佛是动漫中那飚车飞将出去似的。

小城的边缘地带真的很静谧，静得正好是我想要的样子。推开蜗居的窗，眼前是一方池塘，那黑压压的，是生命力旺盛的水葫芦，它们顽强地争夺着每一寸的水面，像是风雪之夜，给恋人披着严实的斗篷。这样的黑最让人沉静，你不需要思考什么，因为黑代表了人生的终极。从黑中来又往黑中去，是谁也无法摆脱的自然规律。

所以就有一种超脱的释然，感觉一切没什么大不了，还不如睡个囫囵觉。乡下的那些事还想它作甚呢，丢得远远的，要多远有多远最好。隔着距离，就隔开了空间，仿佛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有些不真切的感觉：以前所做的事、所遇见的人，都是一个个梦，只是浅浅地从心上过了一遍。

小城真静，静得容易想起乡下美好的夜晚。那样的夜晚又是不一样的，那是故乡的夜晚。我仿佛听见风轻轻地吹着。那是夜的风，替我在老屋的墙壁罅隙中寻找尚有余温的记忆。其实在夜晚里，我只需要这些陪伴，然后做个不懂事的孩子，只管安心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