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外地人，来北京干吗？”。
地铁站工作人员辱骂外地人的新闻迅速在硬座车厢内发酵。人们义愤填膺，回击道：没有外地人，谁帮你们搞建设……仿佛当事人是自己。
这是一列从深圳开北京的火车。轰隆隆的声音与议论声划破了夜的寂静。
对面一老者，大约60岁上下吧，他穿一件过了时的衬衫，皮鞋上沾了泥土，脚下是一大麻袋，或许是从城里带了什么特产，等回到家里，送给家人。
几根白发若隐若现，他的脸上爬满了皱纹，手臂上有很多红点，他工作的环境是很恶劣，但回家，可以掩盖一切的不如意。
此时，他平静地望着窗外。一道道暗影飘过，他只举起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漫长的旅途，假如没有可以消遣的东西，如何度过呢？！
他在小酌，我则打开手机玩起了游戏。
羞辱外地人。他对这类话题不感兴趣，或者已经见怪不怪了。
坐公交车，被人明里暗里的嫌弃，你快下车！或者走在路边，有人看到他经过，躲苍蝇似的绕道……
他像阿甘似的，对旁边的人诉说只有自己知道的故事。
自己在厂里如何能干？一个人扛水泥来回好几趟呢？如何追隔壁家的小芳？只可惜遭遇1998年下岗潮。
只好一个人背井离乡来到了深圳，转眼间快二十年乐。
车到衡阳站，停了下来，少数乘客扛着大包小包，匆匆下了车。
他说，你们知道衡阳有一座忠烈祠吗？
我们纷纷摇头。
他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应该有无尽的失落。
忠烈祠是安放国名党抗日阵亡将士骨灰的地方。白崇禧亲手题词:"功在三湘，忠昭百战。誓扫夷氛，重光宇甸。有赫炎维，事崇礼殿。矜式邦人，馨香永奠。”
今天是八月十五，胜利的日子，多想去忠烈祠凭吊。
哎！他又叹了一下气。
他历史应该很好，却只有小学学历。而那段被迫中断读书的日子，是集体的无奈。
他又说起他的父辈如何抗日，常德会场。
时间，地点，双方交战战况，巨细无遗。
他津津有味的说着，仿佛是荣光。而除了往事，他似乎一无所有。
劣质的酒，灌满他的全身，他略显疲态。
可是，他的话匣子一发不可收拾。
他又说起他的孩子，半是嘲讽半是疼惜半是骄傲的语气。
这小子快三十了，还没成家呢，天天在外游荡。我回去，跟亲戚朋友说下，看有什么对象介绍的？
然后，我带着他们夫妻两一起去深圳打工。
过年的时候，一家人就回来，你们说多好？
他说儿子以前挺优秀的，成绩拔尖，也帮家里干活，或许是自己没有在他身边，所以才造成如今这个局面。
说着，说着，老者不经红了眼眶。因为喝酒红了脸，变得不那么明显。
“说说现在把，说说你工作了几十年的深圳。”
旁边的女士话锋一转。
老者像变了一个人，不再滔滔不绝。变得结巴，像是面对一道需要缜密思考才可以回答的题目。
最后他挤牙膏似的说了下老板如何对自己很好很好。
再没了别的内容。
他似乎对现场不甚满意，不愿多提。
或许生活残酷，没有尊严的活着，或许受到轻蔑，活得小心翼翼……
他多么羡慕那些在茶馆谈笑风生的同龄人，多么羡慕放下一切，浑然忘我的睡一顿。
在不长不短的倾诉之后，老者靠在椅子上睡了下，沉重的鼾声，一如他沉重的人生。
他按时醒来，当火车快到长沙的时候。他紧紧的握住自己的大麻袋，生怕别人拿走，他不忘客气说，欢迎大家来长沙或者深圳玩。
他走了之后，火车启动。尽责的奔赴下一站（武汉）。
而老者的事迹，像一座站台，汽笛声一响，一切将会随风而逝。
沿途，又来了几个乘客。他们静静地坐着，静静地等待目的地的到来，然后，下车，上车，辗转不同的城市，消失在人海。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