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Ⅰ蕲安 图Ⅰ网络
秋日的故事那就留在秋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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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安是在一个秋日下午遇到李佶的。
彼时正处周四，阳光大好，从市图书馆的窗户往外看，焦黄的法国梧桐叶子在灿烂的阳光下随风摆动。宽阔的马路上，车流不息。喇叭声、车轮碾压地面发出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一个繁忙的都市图景来，但传到程安耳里时已经被稀释了好几遍。隔着厚厚棉花似的，闷闷的，像是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
那时，满大街都是炒栗子的香气。每下班，程安都会买一份糖炒栗子带回去。
就是那个下午，在炒栗子的氤氲香气下，李佶忽然闯进程安的世界。
周四的市图书馆，来看书的人不多。程安刚在图书馆工作，还不曾做过办理借书还书的工作。那日，趁着人少，她开始坐在电脑前未为读者办理借书还书。
临近下班，图书馆格外静谧。有几列书橱上泛着夕阳的光，光柱下，有尘埃在飞，绚烂极了。图书馆是一个巨大情感储藏室，这里仿佛被时间忘却了，对着那束绚烂的光柱，程安想。
这时，她从余光中瞥见几个人手里拿着书朝她走来，程安收起思绪，认真起来。
“李佶。”对面男子将卡放在读卡器上，程安出于谨慎，喊了一下读者名字。
“到。”一声浑厚的声音传来。
程安心一紧，连忙抬头。只见一位硬朗的男子站在她对面，留着圆寸，眼神坚定，带着淡淡疏离，挺拔的站在那里。
程安抬头看的他的时候，正好与他对视了一眼。霎时，熟悉之感扑面而来。程安感到心一悸，低下眉来。
是他，她等了二十多年的那个人来到了她的面前，程安兀自想着。
一瞬间，她的心乱了，眼神也不知落到哪里，只得尽力压住内心的慌乱，继续帮他办理借书程序。
“好了，拿好，记得按时归还。”程安对着男子温柔一笑。
“谢谢。”男子伸手接过书籍，接到书的一刹那不小心碰到了程安的手指。程安连忙缩了回来，抬头看一眼对面男子，而此时男子也在看她。目光如炬，程安感到脸一热。
“李佶，赶快走了，不然来不及了。”
“哦哦，好。”李佶收回视线，干净利索的装下书，转身离开。
李佶...
程安视线追随男子而去，心中回荡着那男子的姓名。
“安安，想什么呢？下班了。”一声熟悉的声音传来，程安连忙回神。眼前阿琦已经收拾完毕等着她下班。
“方才...一借书的男生长得好帅啊。”程安下意识的一说。
阿琦兴致来了，眼神闪着光。
“哦，是吗？是你喜欢的类型。”
程安点头。
“还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么？”阿琦问。
“李佶。”程安说。此时电脑界还显示李佶借书的页面，程安一时没退。
“这个好办。”阿琦走到程安面前。对着界面看了一眼他的名字。
“等我啊，我看楼下办理借阅卡的姐姐有没有下班，当日他们办理借阅卡都会留下联系方式，我帮你要到他的联系方式。”阿琦暧昧的一笑。
程安这是才真正回过神来，顿时羞红了脸。
“阿琦，我...我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他长得好看，眼神特别好看，看到他的时候莫名感到熟悉。”
“所以，这就是缘分啊。”阿琦不等程安拒绝，风风火火跑下楼。
不一会儿她便回来了。
“安安、安安，快把手机给我。”阿琦跑到程安跟前，也不等她反应连忙拿起程安手机，打开微信，输入了一串数字。
然后举起手机，嘚瑟的说。
“安安，把握机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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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已经发送，以防李佶不同意，阿琦特意在验证消息处添了李佶二字。
自验证消息发送后，程安心里便有些恍恍惚惚，觉得不可思议。当日借书页面迟迟未退，她也不过只是想记住这个少年的名字，在淡白的青春里留下一抹悸动，以后回忆时，也能记得青春的味道。谁知，阿琦直接推了她一把...
不过她想起这个举动时，又有些开心。
但，迟迟没有通过的回音。
程安有些怅然，若有似无的翻着微信。阿琦过来了。
“安安，他同意了没？”
程安回神，摇了摇头。
这时，屏幕忽然一闪，弹出一条消息，阿琦连忙低下头看。
“安安，他同意了。”阿琦大呼。
程安脸一红，纤细的睫毛颤了颤。
“还愣着干嘛，给他发个消息啊。”阿琦催着程安。
程安茫然，不知所措，便顺着阿琦的指示给他发了消息。
就这样，程安认识了李佶。
-3-
程安后来想时，总觉得相遇很平淡。但在她21岁，第一次遇见所爱时，是不平凡的。
在遇到李佶的前一日，她绝望地在日记本写到:喜欢的人不会出现了。
谁知第二天李佶便出现了。
她先听到的声音。
声音浑厚，倒不是说非常好听，但那声音仿佛在她心头回荡无数次似的，顺着声音她抬起头，一下撞进了李佶的眼睛里。
他眼里有着坚定的光芒，程安被那双眼睛吸引。
而这时李佶的样子才展现在程安的眼里。
一米八几的身高，挺拔俊朗，面容棱角分明，程安心中模糊的样子渐渐清晰变成了李佶的样子。她总以为自己应该是喜欢安静的男生，但当她见到李佶那一刻她便忽然明白，不是的，她喜欢的是有力量感的男生。而李佶周身散发着力量，仿佛是男子最原始的力量，再加上李佶带给她的熟悉感。短短几秒，程安便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李佶。
李佶，大约就是在某个地方等她的人，在程安21岁那年，她遇见了他。
程安是孤僻的女孩，没有什么朋友，最大的爱好是读小说。
她有时候会故意忽略生活中出现的格格不入感，以自欺的方式对付着生活，如果她可以不去在意内心涌来的复杂情绪，她一定活的非常通透。可惜，她做不到，于是她逃避的事情只是延迟了。很快，便会带着更大的破坏力朝她袭来。
怎么办呢？并没有人告诉她。她也不知如何说起，偶尔向周围人吐露，别人说她矫情。兴许吧，于是她闭上嘴巴，用微笑对待这个世界。
爱情这种事与她几乎绝缘，很早她便有个喜欢的影子放在心里，尽管在人生的前21年里她没遇到，但她坚定的相信，那个人一定在未来某处等着他。如若不是，她便一直一个人。
大学室友说她小说看多了，活在幻想里，她几乎也赞同了室友所说。但谁能料到她就真碰到了，而且又很幸运没有错过。尽管，最后...那是后话了。
他们从太宰治聊起的。
李佶那次借的也是太宰治的书。
第一次见面时，约在一家书店里。昏黄的光非常暧昧，李佶说，他最爱的作家便是太宰治。
那两年，他在新疆当兵，空余时间几乎都在看太宰治的书。
程安想起他的微信ID，直治的哀蚊。直治是斜阳里那个颓丧的主角。他微信的个签是《人间失格》的首句:我曾见过那个男人三张照片。
说起太宰治，李佶仿佛陷入迷茫之中，程安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凝涩。
富士山隐隐约约浮现在眼前。
程安想起那段沉默的时光。
那年大二，她人生中最暗淡的一年，整个世界失掉了色彩变成了黑白色，压抑沉闷。她害怕把负面情绪传递给别人，害怕别人的指责，甚至惧怕人群。索性，她离开了人群，彻底一个人待在自己的世界里，小心翼翼的和情绪相处。那时她与世界交流的窗口，是医院的心理医生，那时她最爱看的也是太宰治。
心理医生建议她不要看太宰治，几乎带着决绝的心情，她拿着一本《人间失格》去了日本与太宰治告别。
回来后再也没看过太宰治的书。
程安看着忽然沉闷的李佶。
对他说起了这件事:“你知道么？两年多前，我带着《人间失格》去了日本。我曾经特别喜欢太宰治，而且带《人间失格》去日本是也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日本文学那么哀伤，带着《人间失格》去游历日本是极日本式的。”程安说。
李佶赞同的点了点头，安静的听着程安讲起那次日本之旅。
书店建在商场里，隐约传来喧闹声，他俩小声交谈着，谈了很久很久...
可能也是这一刻，李佶才认真的看向眼前的女孩...
这个女孩安静下来，散发着忧郁的气息，但很快便消失殆尽。伴随来的是满脸的笑，温暖和善。
李佶抿了抿嘴，若有所思的看着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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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见面，程安去李佶学校找他。
李佶在这个城市的最西边一所军校读书，得知他身份时，程安不觉好笑，真是当兵当傻了，连叫一声名字都规规矩矩的回一声“到”，但又十分庆幸，倘若不是这声到，她遇不到李佶。
城西十分荒凉，来到李佶学校门前，在看到门口的哨兵时，程安忽然有些害怕，有些退缩，想离开这里。这时李佶出现了，程安心一松，走向李佶，李佶将她带入校园。
穿上军装的李佶安全感爆棚，军装的包裹下，那股子力量感暗中涌动，程安不自觉往李佶身边靠了靠。
李佶带着她逛了逛校园，他住的地方，他的教室，他训练的地方，路上偶尔有排列整齐的队伍，每当遇到那队伍时，李佶总会停下，恭敬的敬礼。
“李佶，你知道么？我总想喊你栗子君?”程安说。
“栗子君?”
“嗯嗯，栗子君。你姓李，和栗相似，我爱吃栗子，那日你出现的时候鼻尖正传来炒栗子的香气，我还想着下班时要买一份回去。”
一阵低笑传来。
“栗子君，很特别。”李佶说。
“那我以后就喊你栗子君好不好?”
“好。”
他们绕过操场，来到了训练场。李佶顿时打开了话匣子，开始和她讲起训练来，一边说着一边示范，程安痴痴的看着李佶。而这时忽然跑来一只黑白黄毛色相间的狗子，它围绕着李佶，李佶弯下腰逗它。
“前段时间，我们去拉链，回来时忽然遇见这狗，然后它便跟着来了，聪明的很。”李佶笑着说到。
他一定不知道，一身军装的他弯腰逗狗有多帅，程安痴迷的看着那抹军绿色。
狗子朝她跑来。
“回来，你不知道你很脏么？”他拦住奔向程安的狗子。
程安不觉笑了起来。
此时太阳在西边一半的位置，她看到前方有条湖，于是提议道。
“栗子君，我们去那边走走吧？”程安指向前面的湖，李佶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那条湖，点点头。
湖边的小路不好走，李佶总会上前一步将树枝踏平，让她顺利通过。到崎岖的路段时，李佶立马扶着她，仿佛怕她会被不平的下路绊倒。秋日微凉，程安穿着软奶蓝的毛衣，透过毛衣，程安感受到他如铁一般的手臂，心又一动。
狗子也跟过来了，跑在前面，他们几乎是跟着狗子走的。
程安喜欢散步，这几年有很多次散步令她难忘，但总比不上这一次。仿佛是梦里的场景，也确实是梦里的场景，只不过梦里模糊的身影变成了清晰的人。走到湖的深处，对面是宽阔的田野。田野里有两个农妇，看到他们了停下手中的活，看着他们笑，程安害羞，往李佶身后躲着。
太阳已经是一轮红挂在西边，不早了。程安该离开了，他们按照原路返回。
已经深秋，寒气开始泛了上来。四周忽然掉进寂静里，李佶想起在新疆当兵的那两年。
于是在夕阳下讲起那段日子来，程安安静的听着。
“新疆比这静，死寂一般，那份死寂简直让人发疯，黑夜里唯一的声响是风声与狼鸣。”程安带着浪漫的想法想新疆的，但她不知道现实的新疆于李佶来说是绝望。
走出校门，天已擦黑。李佶给程安叫了一辆车，等着的功夫他俩互相望着，有些不舍。
“安安，我有没有给你说过，我当兵前在另一所大学读了两年书。”
“那时我学的是德语，我的梦想是当一位老师，但没想到我现在当了军人。”
“其实...，我有些想回去的。”程安诧异，正准备多问几句，车来了。
程安无法只得上车，她想她以后再问吧。
“师傅，开车小心点。”李佶叮嘱出租车司机，然后转身看看程安。
“安安，Ich liebe Dich。”
“什么?”
“没什么。”李佶惨淡一笑。
李佶的影子渐渐变小，最终消失在眼里，程安忽然觉得有些不安，仿佛有什么东西离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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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后，悸动与欣喜压不住，她给室友打电话，将这段故事原原本本告诉了她，足足聊了一夜。
她很高兴，因为她也感受到了他的喜欢。一边高兴又有些哀愁，怎么是军人呢？以后...相见岂不是很难？
那一夜她一边高兴一边担心。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昨日的见面居然是最后一次见面。
李佶离开了。
他回去了，在他离开的两个月，她收到一封来自重庆的信。
这时的李佶已经重新入学，他将他的离开他的人生全部写进了那封信里。
最初的伤心气愤已经转为平静，程安安静的读完信，安静的流泪，内心仿佛不再有波澜。
李佶离开早已是深思熟虑，他清楚的明白军旅生活不适合他，那时他凭着一腔热血参军，现在他也凭着巨大的信念离开。只是他没料到程安的出现。那日与他一同在书店，他也犹豫，要不然再等等。
但长痛不如短痛，回去后他反而将回去提前了，只是不知道如何将这件事说出来，退学复学过程又十分繁琐，面临重重阻碍，他也分不来精力像程安解释，他想，等他安顿下来他好好告诉她，给她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再说社会大学，禁锢不再，等到寒假，他一张飞机票便去找她。
只是他不知道程安的这份喜欢于她来说多么有意义，亦不知道他的离开对她打击有多大。
她仿佛陷入绝望之中，这是另外一种绝望，醒来的那一刻内心无比苦涩，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忽然消失了。那晚的惴惴不安，以往的小心翼翼害怕失去，猛一碰到彻底的失去，心里的痛尽数喷薄而出。眼泪仿佛流不尽，整个世界只剩下伤心。
在那个巨大的伤痛期过后，程安变得钝钝的，她所有的喜欢连同伤痛一齐离她而去，她看到那封信后，芥蒂消失，多了一份释然。
就当是做了一场慌乱而又美丽的梦吧。等他回复的几天，心脏始终抵在嗓子眼，见到他后，心终于落了地。
军校生出行有时间限制，总共见面三次，十二个小时。
那十二个小时一度是她最幸福的时刻，但到底随着秋日离她而去了。
程安辞去了图书馆的工作，图书馆是一所巨大的情感储存室，她被禁锢在里面很久很久了。
那么走入世界瞧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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