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明天死去

文/一条深谙水性的鱼

女孩儿站在舞台上，与主持人互动，她笑容甜美，语言爽朗。只是女孩儿的眼睛内倾，眼神略显呆滞。

当主持人问起女孩儿的梦想时，她说是要给自己的丈夫找一个女朋友。

台下一片哗然。

女孩儿说自己得病，是脑癌，晚期。脑子里的瘤已经压迫到了眼神经，所以自己的眼睛才会显得不自然。女孩说，明天就要动手术，在手术台上死亡的几率是80％，今天上节目，是怕自己真离开了，丈夫一个人不会再找另一半。

台下沉默无声。继而，掌声如雷。甚至主持人都湿了眼眶，还有的观众流泪起立为女孩鼓掌。

而此时的男孩儿被女孩要求隔离场外，他还一直以为她的梦想是为俩人拍一套写真集。他被女孩儿巧妙的骗过，女孩儿说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怕他伤心。

她说要把梦想寄存在这里，如果自己明天死了，就把它告诉丈夫，让他去实现自己的梦想，让他好好活。如果明天有幸活下来，那么，就永远将这梦想寄存下来。

她说：“他那么爱我，我觉得我应该为他做些什么。”

她说：“我面对死亡并不紧张，我紧张的是永远失去他。”

女孩儿还是流了眼泪，再坦然的人，面对死亡，还是会有遗憾与恐惧。一首《给你们》唱得泣不成声，她说这首歌是唱给丈夫和他未来的新娘。

这是我在睡觉前看到的一段视频，来自2014年的《中国梦想秀》，女孩儿的名字叫冯莹，不知道2016年，她是否还在人间。

我几乎和所有观众一样，被女孩儿感动。面对死亡，就像面对一道冰冷、黑暗的深渊。一旦踏入，你的全部都化为虚无。那里没有声音，没有光明，没有重量，没有知觉，甚至没有你面对死亡的恐惧和遗憾。我想我之所以被她感动，大概是因为她就在死亡边上，她有太多的爱与被爱的感受都将被一片黑暗所替代，是面对死亡的遗憾和无力感迫使她破釜沉舟，全力以赴去认真地再爱一次自己的丈夫。此时的感情，包含了太多，是爱，是牺牲，是执悟，是迷恋，是人间味。

我以前想到过死亡，那是一种很自私的想法：如果，我失去了自己至亲至爱之人，我应该以怎样的方式活下去。我却从未想过如果我死去了，我的亲人爱人又该怎么活。这些年，我频频目睹死亡，我明白，死亡对于死者造成的痛苦几乎为零，而它往往刺痛的是活着的人。

两年前，我的一个好朋友出车祸死去了，我永远忘不了他的父母跪倒在他遗体前的悲伤，他的父亲抱着儿子呼天抢地，悲痛欲绝。他的母亲瘫倒在地，一言不发，几年之内都痴呆迷蒙。这样的打击，对于一个普通家庭就像晴空里的一声炸雷，把心撕碎。

“如果你知道自己明天死去，你现在要做些什么？”我扪心自问。

我想，如果我明天死去，今天我要好好打理一番自己，带着最干净的身体离开。我要帮母亲打扫干净屋子，洗干净所有的被褥。我要给父亲再做一次早餐，如果可能的话，包括午餐和晚餐。我要给他再按摩一次，挠一次痒痒。我要陪姐姐打一次台球，买给她所有她不舍的买的化妆品。我要和所有的亲戚朋友一一道别，道歉，道谢。我要给那个女孩儿写一封长长的信件，告诉她我深爱过她。我要把我所有的文字整理成册，把我所有的藏书纷纷送人。我要告诉这个世界：“尽管你有万般不是，可我依旧很爱你，很迷恋你。”如果可能，我要安静下来，再看一次星星月亮，再看一次高山大海，再看一次我一直忽视的风景，安静地面对死亡。

我知道，这些不可能在一天之内完成，并且我还有很多想要做的事情未曾写下。这些事情都很小，但都被我一味忽视。

如果这一天足够长，长达一个月呢？如果你知道自己一个月后的那个凌晨就会死去，你还会像现在一样碌碌无为吗？如果这一天长达一年呢？十年呢？五十年呢？如果你明确知道自己会在某年某月某日死去，你还会想现在一样面对自己的生活和亲人吗？

或许，正是死亡的不定期性使人们变得麻木、迷茫，也使人变得随意挥霍，心狠手辣。我们抽烟酗酒，彻夜留恋于灯红酒绿，任意践踏自己的身体。我们挥霍、冷漠，毫不关心自己的亲人。我们贪婪、狭隘、自私自利，自相残杀。我们没有一丝怜悯，极尽所能地攫取、砍伐、污染，肆无忌惮地战争、贩毒、猎杀。我们贪污、做假、无所畏惧，在不断满足自己时，完全不关照精神的空虚。死亡的不定期，原是上帝赐予我们的礼物，为了减少我们对死亡的恐惧，却不知，我们拿它做了满足私欲的免死金牌。

“很多人都在黑夜逝去，

死亡是清凉的夜晚。”

或许，就在明天，这个礼物将被上帝收回。我们在宣扬自由与个性的同时，我们也应关照灵魂，懂得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