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竹影飘摇
墙上的花——萧红文字赏析读萧红的文字,像看一朵不停飘摇的黄色的花,细长的茎,孤单的两片叶子。
在风里,花与叶拽着茎,顽强地抗争;在雨里,雨滴顺着叶片和花瓣顶端落下, 像眼泪,像汗珠;阳光下,花与叶瞬间苏醒般露出笑颜,美得极盛。
萧红爱自己,爱这个世界,可她却无力使自己与这世界和谐相处。
1911年出生,1942年去世,仅仅31年的生命历程。以致我心中时有恍惚,萧红,一个年轻、有才情的女子,像我的一个邻家姐妹,有这样那样为人的瑕疵处事的笨拙,但才情是她的光华,明亮着读者的眼睛,打动着爱她的心。
萧红是我的东北老乡,她的文字里浓浓的乡土气息深深吸引着我的嗅觉,因熟悉而迷醉。
如鲁迅先生所说,萧红笔下“北方人民对于生的坚强,死的挣扎”力透纸背。她所处的年代,北方人民苦难深重,少有的欢愉,也是躲在社会大局角落里,作为一个完整生命个体茫然苟且而散发的微光,短暂而绝望。萧红笔下多女性,多不幸的女性。古往今来,女子之情怀都差不多,渴望爱和温暖,只是若生不逢时或遇人不淑,好情怀被压抑、被摧残、被唾弃,却也奈何不得。
《小城三月》里的翠姨,羡慕读书的女子,向往外面的世界,对心仪的男子,知道不可攀却放不下。若放下,生而为人的那点儿希望便彻底幻灭,等于辜负了一生。可俗世里没人能帮她,默默一个人抵抗,挣扎,最后只得以死来拒绝苟且,为情怀殉葬。
《生死场》里的月英,在貌美的价值被挥霍尽,自理、持家的能力又丧失后,留给她的只有等死一条路,惨不堪言;金枝,以为原始的情欲就是爱情,在懵懂中寻的依靠终是靠不住,做母亲的权利都被扼杀,不想靠着出卖身体在这世上残喘,却连想去的尼姑庵也在战乱中消失了;王婆子,世间种种不幸都经着,却不知该抱怨谁,死不了就活下去,哪还有闲情计较怎么活。
女性都习惯以弱者的身份逃避炎凉,即使作为作家,即使那卑微的生、残酷的死就在身边,也不愿通过自己的笔来描述,仿佛那是一种抽筋断骨的过程,一经描述,笔下流出的不单是文字,还有眼泪,有鲜血,有哀嚎……萧红却做到了,她的文字奇崛、宽广、如刀、如剑,拨开面纱,直面苍凉。
《生死场》是萧红的成名作,深为萧红对最底层人民在苦难中如蚊蝇一样求生存的描写感到震惊。那样一位年轻小女子,目光如此犀利,笔调如此一针见血,她该有多么敏感的视觉,多么阔达的心境。
一个人的文字,脱离不了所处时代的气息,时代是文字的土地,作者,只是播种者。种子在播下那一刻起,土地的气息像生命的基因一样,注定不可改变。
萧红的文字,关注社会底层民众生活的较多。她有能力不带任何个人主观色彩,只通过描写,形形色色的描写,为读者呈现出一幅幅波澜壮阔的生活画面。那波澜壮阔,有苦难,有悲愤,有挣扎,有斗争,也有转瞬即逝的欢愉。
《呼兰河传》,写于萧红去世的前两年,那时她辗转漂泊居在香港。茅盾评《呼兰河传》:它是一篇叙事诗,一幅多彩的风土画,一串凄婉的歌谣。相对于31岁的生命,作品形成之时她已迟暮。从20岁逃离家庭便居无定所,一直求着温暖求着爱,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不知哪一副臂膀曾给过她安全感。她的散文集《夜风》里,多是不忍目睹的饥寒交迫,才情,没有给她在乱世里生存的能力和智慧,没有给她幸运。
在香港的生活也许相对安定,虽然一直病着。《呼兰河传》里,苦难、挣扎、愚昧、冥顽,是当时那片土地上的人们摆脱不掉的宿命,萧红平静地娓娓道来。在成年之后,以一个过早解事的孩子的听觉和视觉,来听、来看那个小城的悲欢离合。
萧红说:在乡村,人和动物一起,忙着生,忙着死……
萧红的童年不幸,母亲早逝,父亲浑身充满戾气,不小心打碎一只杯子他都能咆哮半天。萧红每次从父亲身边经过,都好像有无数根针刺在身上。还好她有祖父,有后园,有那个藏破烂东西的大屋子,他们陪伴着她走过童年。从春到秋,她每天跟着祖父在后园里,种菜、除草、摘黄瓜、抓蚂蚱,她说:“要是没有我,祖父该有多寂寞呀!”冬天,她贪睡在祖父房里,缠着祖父教她读诗,一首又一首。实在无聊,她就去大屋子里翻破烂儿,孩子嘛,只要是没见过的小东西都是宝贝。在那间大屋子里,他撞见了偷东西的友二伯,这一老一小,竟顺利达成默契,在那座院子里互相为对方不能摆到桌面上的事隐瞒,绝不揭发,想想真是有趣。还有老胡家的小团圆媳妇,有一阵是她的玩伴,死得很惨,尽管萧红在平静地描述,可乡民那种自以为是的冷漠和愚昧,甚是让人不寒而栗。
呼兰河是她的家,尽管除了祖父,没有人给过她温暖,但那里的一草一木还是长在了她心里。
房后的草堆上,温暖在那里蒸腾起了。全个农村跳跃着泛滥的阳光。小风开始荡漾田禾。夏天又来到人间,叶子上树了!假使树会开花,那么花也上树了!
那早晨的露珠是不是还落在花盆架上。那午间的太阳是不是还照着那大向日葵,那黄昏时的红霞是不是还会一会儿功夫会变出一匹马来,一会儿功夫变出一匹狗来,那么变着。
萧红的文字,似散文,似小说,似叙事诗,恰恰是我喜欢的。我这个人读书很没章法,喜好从心,凭感觉,讲缘份,与作者的缘份,与作者笔下文字的缘份。远一些的萧红,近一些的迟子建,同是东北的女作家,文字风格不同,我都爱读,迟子建我更爱她的散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作家笔下的文字少不了生养她的土地的气息,乡情的浸染,土地上的悲欢,深植在她的生命里。
《呼兰河传》里,萧红一再说:“我家是荒凉的……我家的院子是很荒凉的……”
在她离家以后,弟弟见她生活并不如意,几次劝她回去,她都拒绝。她记得小时候祖父经常看着她说:“快点长大吧,长大了就好了。”
她长大了,可一切并没有像祖父说的那样好起来。祖父不在了,她想着那里,却不想回去。
一朵花开在了墙头上,越鲜明,就越觉得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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