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西安已有三年多,这是我人生中得到飞跃的几年。
是这座城市,让我由当初那个狼狈而逃,茫然寻找出路的小女孩,渐渐成为一个有梦想与追求的事业型女人。也是这座城市,让我那颗备受摧残的心,在经历了岁月的长久历练后,变得坚韧执着,但也更加珍惜起人与人之间,那种得来不易的情缘。
一生中会遇到很多人让你尊敬、感动、悲悯的人,我相信他们的出现,都是你曾结下的善缘。
前两天西安雨下的很大,定好客户拜访计划只得后推。可能雨天的缘故,养生馆里客人很少,刘姐也不在。我难得腾出空闲来,端着热茶坐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密集的雨线出神。
马路对面的拉面馆,同样门可罗雀。除了偶尔急步进出的顾客外,一切都堙没在白色的雨雾中。但一个事情让我开始好奇,拉面馆门口,不知何时一个小姑娘站在那里。她那衣服过时而又单薄,看样子根本无法抵挡这低温的天气。我见她抱着双臂,站在屋檐下怯生生的往里瞧。
![](https://img.haomeiwen.com/i7805807/ef8f9364c5387b25.jpg)
我知道她定是饥寒交迫了。
不知怎的,我脑海中就浮现起我的童年。现在,那小姑娘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不正是曾被父母轻视,被弟弟们排挤,被周围人欺负的我吗?
那一刻,好奇心与同情心似乎一起迸发。我已没法想太多,拿起雨伞下楼向拉面馆走去。
来到女孩面前时,我看清了她的外形。
大约十四五岁,单薄的身材,消瘦的脸庞微微蜡黄,很明显的营养不良。她感到有人走近她,紧张的将脑袋低下不敢抬起。我轻轻用雨伞罩住她,尽量用平缓的语气问她:“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家人呢?”
她抬起头。
我看到了那双清澈的眼睛,透露的是纯真无邪,但善良的双眸中,也弥散着哀愁和痛苦。
我心不由颤了下。
“跟家人走散了吗?,要不给姐姐说,姐姐帮你找好不?”
泪花从双清澈的眼中流出,她望着我,欲言又止。
我猛然意识到,她还很饥饿的。
一大盘干拌,竟被她三下五除二吃干净了。
趁她吮着热面汤的时候,我又一次小心翼翼的问她来历。
“我是自己跑出来的!”她终于开口了。
她的回答让我有些吃惊,但更吃惊的是,她的口音是陇西那一带的!
于是,我改口用家乡方言。
她感到意外,她一定想不到,这种情形下竟碰上老乡。
这么一来,我们距离更近了许多。
她叫虎英,她记忆里很小时候,父亲便背着母亲与其他女人有染。大概在她小学毕业那年,父亲终于彻底抛下她们母女,和别人跑掉了。在痛苦的深渊里,母亲勉强挣扎出来,经人介绍嫁给了隔壁村子的木匠。
可让虎英不能忍受的是,这个木匠不仅长得丑,一条腿还有些破。想想以后,她每天要开口喊这个人“爸爸”,心里就一阵反胃。
但尽管她不情愿,却不知生活的百般折磨,让母亲已经认命。母亲觉得自己本已不幸,就不要在对生活挑三拣四,过日子,和谁不是一起过。
![](https://img.haomeiwen.com/i7805807/c4a8e73ea3005407.jpg)
她以为木匠原本娶不到媳妇,现在娶了她娘,就应该本分的过日子。想不到过着过着,木匠心里竟还不舒服了。原因是每当和村里人闲聊,村里人就拿他取乐。时不时就来一句,“木匠,二手婆娘味道咋样?你不要笑,不要看人家二手,人家长得俏,小心哪天你不注意,撒上跨擦一哈带个绿帽帽!”
说一次两次,他心里不当回事,但耳根子里常被这些话灌着,也就不由得开始神经过敏了。
木匠开始怀疑,每次母亲的外出,都让他烦躁不安。他于是开始盯梢,每一次母亲和村里其他男人说话,都引得木匠醋意大发。然后不是指桑骂槐,就是摔桌砸凳。再往后来,更是变本加厉,母亲言语稍有不慎,就迎来一阵拳打脚踢,年龄尙小的她,想去保护母亲,却被木匠丧心病狂的拉倒一旁毒打。
就这样,生死不如的日子一直过了三年多。
村里面外出打工的人越来越多,有几分手艺的他也想来西安找活计。但却怕她母亲趁他不在的时候,做对不起他的事,索性让英子学也不要上了,硬拉着她们娘俩一起出来讨生活,英子愤怒,却无可奈何。她知道,就算她想上学,村里谁来照顾她,谁又来为她缴学费?
然而,西安这座城市里,早已被各地的手工业者向潮水般涌进,市场基本已被瓜分的所剩无几。这点我很清楚,因为,就在养生馆对面那条街上,每天各种手艺匠人,已将那里占据的水泄不通。这一处如此,其它地方可想而知。
几天都找不到活计的木匠,愈发的烦躁易怒。母亲在附近找个餐厅找了个服务员的工作,但他的生意还是没着落。每当母亲上班去时,他便把无处发泄的气全部撒在英子身上。
今天一大早,饭还没吃上的英子,却先吃了木匠几个耳光,再也忍受不住的英子,一气之下跑了......
我听得心如刀绞。
她的遭遇,比起我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一个可怜的女孩,我的老乡,我能为她做些什么呢?
我带着英子,回到养生馆里,打开了汗蒸房。
硅藻泥盐房汗蒸,不愧是调理身体的绝好场所。英子面色很快红润而有光泽。她对我露出一个很舒服的微笑。她说:“姐,我多少年了,都没没享受过这么好的待遇,记着前年,后爸带着我和我妈,只去过镇上蒸过一次桑拿。”
![](https://img.haomeiwen.com/i7805807/cd628bdc948f1e79.jpg)
我听后对她笑笑,心里却一阵揪着的痛。
我说:“你那后爸,虽然对你不好,但却比姐的亲爸还能强些,最起码,他不会为了钱,把你跟牲口一样的卖掉。(详情请点击 当初,被父亲差点当牲口卖掉的我,如何实现了自己的人生梦)”
大厅里传来一阵嘈杂声,好像是服务员在和谁争执。
我赶忙出去看。
大厅中,一个相貌不敢恭维的黑脸汉子,怒目圆睁的瞪着我。
我明白了,这就是那个木匠。
“虎英是不是在这儿!?”木匠吼道。
我压抑着心中的惊恐说:“孩子一大早的,连饭都没吃,站在雨地里。我看娃可怜,就让在我这儿休息下。”
“休息个屁!把人找的急死!叫出来!,”木匠脸已经涨的通红。
虎英从我身后颤抖着过来,木匠扑过去就是一顿拳脚。
听着英子的哀嚎,我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想把他们拉开。但很快,我的脸上、身上,也不经意的挨了拳脚。
疼痛难忍的我,曾一度想报警,但一想还是忍住了。因为,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家庭冲突,那样做似乎不是很明智 。而且,对英子,对养生馆都没有好处。
我扑到两人中间,死命的隔开他们。
终于,木匠停手了。
我和英子,都已经披头散发,英子嘴角留着血。
我用愤怒的眼神,狠狠地盯着木匠。木匠被我看的有些慌乱,他毕竟还不傻,知道在别人的地盘上乱来,估计要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他转过头,对着英子怒喝着,让英子跟她回去。
我眼睁睁的,看着他把英子从我身边带走。而我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我想阻止,但觉得这样很可笑。毕竟他是英子的亲人,虽然他们毫无血缘关系。
但英子经过我身旁时,做出的一个小小举动,让我终生难忘。
她用一种坚定的目光看着我,并轻声说到:“姐,我会回来找你的!”
那一刻,我全身都震了下。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总觉得英子那个举动好似熟悉。
我一直思考着,这种熟悉的感觉。
最后,终于明白了。
那个举动正是当年我下定决心,逃离那个冰窟似的家庭当晚,从镜子里,看到自己那种下意识的神情......
我想,也许因为自己,让一个生活与痛苦中的女孩,彻底的觉醒。她可能会像我一样,在经历无数的磨难后,做出一个决断。这个决断,是对她以前生活的告别,同样也是对未来新生的憧憬。
于是,我微笑的对关切我的服务员摆摆手,示意我没有事。
然后,又继续坐在早上的那个位置上,望着窗外。
雨停了,空气中飘散着雨后的清香。
我看到街上的人流又多了起来,于是又向拉面馆那里看去,进进出出的食客,又为那里的带来不菲收入。
似乎什么也没改变,但我知道,有一件事改变了,就是那个地方,再也不会有一个可怜无助的小姑娘,站在那里抱着臂膀,瑟瑟发抖......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