衰老不是一场战争,而是一场屠杀。——菲利浦·罗斯
高三那年曾做过一篇现代文阅读,纳兰妙殊的《透明》。文章中里的一句话让我记了好多年。
他说,“后来她越来越老了,城池一座一座失守,守军一舍一舍败退,退至膏肓之中” 。
彼时家里老人们尚且康健,我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义。那篇文章倒是让我记挂了好多年。
时至四年后的今日,我似乎终于触碰到了那句话的内涵——一个我永远也不想触碰的内涵。
昨天回老家看望奶奶,直到此时她已经因为流感住院两周有余了。而我的学校终于放假,便挑了无事的周日回家看望老人。
奶奶今年九十岁了,有阿兹海默症,血脂略高所以每年会定期住院疏通血管。除此之外能吃能睡,健康的很。
乡镇医院小,主楼就矮矮的一座矗立在那里。坐电梯上三楼,透过病房门上窄窄的小窗,我窥视到的是一张张哀戚的面孔和一具具年迈的躯体。
奶奶住的病房在东边尽头向阳的双人间。不甚宽阔的双人间里,有一扇大大的窗。窗外阳光毫无遮掩的照进来,仿佛用尽了全部的气力与温柔。
而奶奶躺在苍白的病床上,搭着一床同样苍白的薄被,拿眼瞧着我们。
若不是奶奶面色仍红润,我几乎要认为那绵延的苍白色要把她吞噬了去。
搬了板凳,母亲坐在床边,学她拿眼瞧着她,问:“我问问你,郭希荣(奶奶名字)是谁呀?”
我见她思考了一秒,被子里窸窸窣窣一阵,终于把手从伸出来,拿食指点着自己的额头。
许是太过激动,她的手竟是从领口伸出来的。
我们见了,“噗嗤”一声都笑了。父亲忙笑着把她的胳膊从领口中“解救”出来。
父亲摇着她的手。我问她:“奶奶你知道我是谁吗?”
奶奶不作声,摇了摇头。
母亲指着我对奶奶说,“这是萱萱呀”,母亲又问她:“你还记得萱萱吗?”
奶奶依旧不作声,只拿眼瞧我,过了几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我坐在病床边,胳膊杵在床榻上,长久的望着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的老太太。
我从小是跟着姥姥长大的。奶奶性子冷些,话少,我自幼跟她并不亲近。二十多年来我与她较为亲密的时刻几乎可以掰着手指数清。我很少与她有如今日这般的亲近。说来惭愧,直至今日我才发现,原来我有着与她肖似的剑眉和向下的嘴角。而此时的她只是望着我,不言不语,不悲不喜。
她老了,她已经九十岁了。岁月剥夺了她的逻辑,时光摧残了她的容颜,疾病限制了她的记忆……她裹着小脚,穿过了炮火纷飞的年代,穿过了饥寒交迫的年代,到了如今儿孙满堂共享天伦的时刻,却忘记了儿孙,忘记了家乡,忘记了自己。
看着看着,我突然懂得了那句话。
是的,衰老是一场掠夺,是一场屠杀。时光掠夺美貌,掠夺记忆,掠夺一切你珍视的东西。时光提着镰刀,穿着罩袍。它行走在路上时从来不声不响。而当它来临时,所有人只能束手就擒,无力反抗。
而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在那场掠夺与屠杀到来之前,多陪陪他们,再多陪陪他们。别给自己留下难以释怀的遗憾。
衰老是一场屠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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