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弘扬给我递过一支烟来,我摆摆手没接,他便自己点着吸了一口,又伸过手来拍拍我的肩膀说:“这事算我办得有点尿,不过你放心,你的事包在我身上,下次肯定给你介绍个好的。”
我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真的不用你操心,我自己的事自己能解决。”
王弘扬笑道:“你是不是已经看上谁了?说来听听,我看能不能帮上忙。”
我脑子里立刻想到楚胜男。不知怎的,这两天老和她碰面,我有意对她保持克制,她却有点上赶着的意思,昨天还请我给她陪访,我托词说没时间,要见个重要客户,把她给婉拒了。现在许巧这道障碍已经解除,我是不是应该从新考虑跟楚胜男的可能性?
我说:“哪有啊,没有,真的没有。”
王弘扬说:“别不好意思啊,有就说出来嘛。”
我想了想说:“你觉得咱公司里谁跟我比较合适?”
王弘扬说:“这可不好说,年轻点的大部分都有对象了,倒是还有两个离过婚的,你不会看上她们了吧?”
我试着启发他:“我觉得吧,我不太适合跟老人谈朋友,大家都太熟悉了,有很多不方便。我应该找一个新人,新的起点,新的征程,一切从新开始。”
王弘扬仰着脑袋,眼珠朝天空打了个转:“新人?倒是有几个……是楚胜男吗?”
我笑道:“你就别瞎猜了,还没影的事呢,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王弘扬说:“你真看上楚胜男了吗?你怎么会看上她?”
我说:“怎么了?你觉得不合适吗?”
王弘扬说:“她,还行吧……你真的看上她了吗?”
我说:“算了吧,不聊这个了。”
王弘扬说:“要不,我帮你说合说合?”
我说:“不用。”
王弘扬说:“其实我跟她也不太熟,就是觉得……”
我说:“咱不说这个了行吗?”
王弘扬说:“我找机会给她说说吧,怎么样?”
我说:“你怎么说?”
王弘扬说:“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说是你叫我找她的,就随便聊天嘛,以不经意的方式问问她,看她什么反应。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次我可一点把握都没有,要是没说成你可别怪我。”
我默不作声,表示认可。
真没想到,这回我又从了。我曾经那么厌恶“牵线搭桥”的事,谁知一不留神已经妥协了两回。看来人必须守好自己的“第一次”,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一旦底线突破了,做违心的事就像妓女脱裤子一样简单。也许我真的开始走向现实了。
那天上午我在营业厅又和楚胜男碰面了。我正在柜面办点业务,忽然看见楚胜男带着一个中年男子到大厅来交单,填单子的时候仿佛遇到一点麻烦,那男子向她不住地询问。楚胜男看见我,连忙示意我过去。她对那男子说,“不好意思,我刚来公司没多久,对这块儿不是很熟悉;这是我们公司的华经理,他非常专业,请他来给你解释一下吧。”她又把刚才客户的问题向我复述一遍。我微微一笑,带着自信的口气,几句话给客户讲清楚,然后指引他把单子填完,交到柜面上,这单算是搞定。我朝楚胜男挤了挤眼睛,她向我翘起大拇指。
送走客户以后,我和楚胜男坐在休息椅上聊了好一会儿,她对我的帮助表示感谢,言谈话语间流露着几分倾慕和爱意。这回我没有克制,故意笑吟吟地看着她,还说了两句挑逗的话,她脸上的表情更加灿烂,就像坠入爱河一样。我想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只要王弘扬向她开口提亲,剩下的都是水到渠成的事。
黄昏时分,我终于等来王弘扬答复的电话。
“华振,我刚才已经跟楚胜男谈过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对你不感兴趣,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吧。”
“你跟她怎么说的?”
“就是闲聊嘛,一开始胡拉八侃,后来说起找对象的事,我说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怎么样?她先是一愣,然后问我什么人,我说你看华振怎么样?她说算了吧,我不喜欢这种类型的。我就给你说好话,我说你这也好那也好,结果她还是说,算了吧,都一个单位的,不大方便。就这样,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哦。”
“你别伤心啊,其实我也觉得你们不大合适,她这个人吧,有点……说不上来。连白璐都说她配不上你。”
“白璐?”
“没事的,我跟白璐很熟,她不会把这事传出去。”
“你再把刚才的事说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唉,是这么回事,下午我回公司办点事,在内勤室跟白璐说了会话,后来楚胜男也来了,我想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跟她谈谈你的事,就聊起来了。当时内勤室里就我们三个人,白璐自始至终没插一句嘴。”
“后来白璐说什么了?”
“楚胜男走了以后,白璐说我乱点鸳鸯谱,说楚胜男根本配不上你,还挺生气的样子。”
“那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就说是你叫我找楚胜男说合的,她不相信,说你不可能这么没眼光看上楚胜男这种人,我说你不信就不信吧。——你放心,白璐是自己人,她不会把这事往外乱说的。”
“噢,知道了。”
挂掉电话,我一脚踹在房门上,咣当一声巨响,玻璃差点震碎。
“王弘扬这个废物点心!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怎么会把这种事交给他来办?我真是瞎了眼了!……”
自那日起,楚胜男好像意识到点什么,主动和我疏远了。我们也不那么容易碰在一起,偶尔碰见,我向她点头,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出乎我意料的是,经过那件事,她和王弘扬的距离却不知不觉走近了。王弘扬本来就是个自来熟,跟谁都能聊到一块,楚胜男大概瞅准他人畜无伤的形象,有事没事就去找他说话。王弘扬来者不拒,你找我我就跟你聊,嘻嘻哈哈没有正形,两人的绯闻很快便在单位里传开。我对他们的事有些不爽,只是鉴于两人关系还没公开,也不好说什么。而且我也觉得,楚胜男这人好像真有点“二呼”,思维和正常人不大一样,我开始后悔当初怎么会对她产生好感。王弘扬从没向我解释过他跟楚胜男的关系,但也不回避,有时在我面前提起她,还亲切地称呼她为“傻娘们”。
“华振,我又要搬家啦。”王弘扬好像没察觉到我对他的冷淡态度,依然视我为最亲近的人,没事就找我交流一下思想见闻,当然大多数情况都是他滔滔不绝地说,我嗯啊这是地听着。
“哦?”我有点诧异,这离他上次搬家好像没多久。
“我也是没办法呀。小强突然决定搬走,剩下我一个人住在那里也没意思。再说那边环境太差,用水也不方便,好几家挤一个厕所,还经常丢东西,我也住够了,想换个好一点的环境。月底房租就到期了,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能不能先搬到你那里住一段时间?”王弘扬又露出他那习惯式的微笑,看得我有些不舒服。
“你还是跟小强一起住吧,他搬到哪你就跟到哪。”他说搬到我这里我有点本能的排斥。我已经一个人住惯了,乍多出一个人来真有些不习惯;再说我那屋就一张床,两个老爷们挤在一起多不舒服。
“现在我想跟小强一起住他也不肯了。你知道小强为什么要搬家吗?”王弘扬的笑容变得有点诡异。
“为什么?”
“他要跟柳菲菲一起住啦。”
“柳菲菲?”
“对啊,柳菲菲前段时间跟她男朋友分手了,这不才几天,她又跟小强好上了。还真看不出来,小强这孩子邋里邋遢的,居然这么轻易就把柳菲菲搞定了,真是红颜薄命啊……”
我感觉脑袋嗡的一下,仿佛有片刻失去了意识。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开始感受到一种叫“命运”的东西。上帝好像时刻在跟我们玩着智力游戏,你穷尽大脑也无法预料自己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但当一切都发生之后,你回过头来再去分析,结局又似乎都在情理之中。
夜深的时候,我一个人静静坐在阳台上,窗子敞开一道缝,冷风嗖嗖地吹打着脸。我在回忆前段时间跟柳菲菲交往的每一个细节。毫无疑问,她是在那次KTV唱歌后跟男朋友分手的,是否与我有关系呢?如果她是为我而分手,我又狠心地将她拒绝,我还算是个人吗?我当初为什么没有多跟她说两句话,了解一下她的真实想法,而是一味地为自己的面子考虑?如果那天我答应和她一起吃饭,也许现在我们已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了。为什么老天没给我这次绝好的机会?为什么?为什么!她一定是被我拒绝后孤独无援,正好小强作为属员又常陪伴在她身边,伤心的时候可以借她一个肩膀,于是他们便好上了。小强歪瓜裂枣的算个什么东西!柳菲菲怎么会看上他!我顿足捶胸,恨不能一头撞在墙上。
再次见到柳菲菲,我怀着不安的心情多看了她一眼,她意识到了,也看我一眼,目光有些闪烁,然后低下头在我身边默默走过。现在木已成舟,一切都无法挽回,只能面对了。这大概就是命,我们今生注定无缘。
王弘扬搬家那天,天气阴沉沉的,外面寒风刺骨,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就不想伸出来。经他几次三番的恳求,我终于答应他暂时搬到我那里住,房租我先不要了,但他要马上找房子,一旦找到合适的立刻搬走。他说,这是什么话,房租怎么能不给呢,先给你一个月的。我指着他的鼻子说,最多给你半个月时间。
那天他把“傻娘们”楚胜男也叫来,这次搬家只有我们三个人,小强已经提前搬走了。我和楚胜男站在楼梯下面的过道上,寒风把她头发吹得乱作一团,我们瑟瑟地对视一眼,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王弘扬站在楼梯上大声喝道: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王弘扬的家当已经从六个编织袋减为四个编织袋,这是在我的强烈要求下完成的,我说我家里空间有限,想搬过去住必须缩减装备。这次他照例到农贸市场雇了辆机动三轮,把东西搬上去还剩点空当,于是人也跟着上车了。王弘扬坐在前面“副驾驶”的位置,我和楚胜男坐在后面的编织袋上,我先爬上车去,然后伸手把楚胜男拉上来。三轮车开动了,车身剧烈震动,缓缓驶出小巷,开到城区的马路上。冷风嗖嗖地往脖子里灌,我们忙戴上大衣的连帽,浑身瑟缩,看着周围驶过的汽车和一座座高楼,我感觉我们像是逃难的。
王弘扬以前来过我家两趟,楚胜男却是第一次来,把东西卸在楼下准备往上搬的时候,我忽然想起昨天洗的两条内裤还晾在阳台上,现在去收拾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家在顶楼,我们费了很大劲才把四袋杂物抬到楼上。王弘扬一屁股坐到我的床上,张开双臂说,我真有种一脚踏入天堂的感觉!只是这天堂有点乱,改天一定要好好收拾一下。楚胜男在我凌乱的房间里转了一圈,看着到处随意摆放的物件,没说什么。我说,咱可有言在先,这里还是我的地盘,你可别拿这儿当自己家。楚胜男突然拿起放在床头的老虎布偶,笑着说,你还喜欢玩这个?我说,她现在是我的老婆。楚胜男终于走到阳台上,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隔着窗子往外眺望,她头顶的晾绳上就挂着我的性感内裤。
我说,房租我不跟你要了,晚饭你得请吧,哥几个帮你搬家不容易。王弘扬说,你这里不是有锅灶吗?咱们开火做饭吧,我来掌勺。我有些诧异。自从叶芳搬走以后,家里的锅灶再没做过一顿像样的饭。我大多是在外面买着吃,偶尔开火也是怎么省事怎么来。一般是下面条,加个荷包鸡蛋,煮上几片青菜叶;或者是蛋炒饭,米饭跟鸡蛋黄瓜生菜火腿之类混在一起炒,简单又可口,但是这些做法都羞于见人。没想到王弘扬也会做饭,看来把他带回家也算有失有得。
楚胜男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大概站烦了,返回屋里,又跟我们没什么话说。今天王弘扬好像没怎么搭理她。于是她说,要没什么事我先回去了。我说,急什么,晚上一块吃饭,尝尝王弘扬的手艺。她看了王弘扬一眼,王弘扬冷冷地说,想走就走嘛,看我干什么?楚胜男生气了,拎起外套就往外走。王弘扬笑嘻嘻地对我说,傻娘们就是傻娘们,没办法呀。我心里有点不舒服,连忙追到楼道里,对楚胜男说,你别生气,他跟你开玩笑呢。她说,我还是回去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我说,别呀,都累一下午了,吃完饭再走。她说,不用了,我还是回去吧,在哪吃都一样。她真就走了,我感觉她并没有很生气。
我跟王弘扬一起下楼到小区的市场上转了一圈,买了些蔬菜生肉、两条鲫鱼,还买了一只炸鸡五瓶啤酒。回来后王弘扬便系上围裙准备做饭。我说,你忙吧,我就等着吃了。他说,好嘞!我从厨房里出来,给隔壁孙野打了个电话,叫他晚上早点回来吃饭。毕竟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一起吃顿饭也算对他有个交代。
王弘扬炒了三道素菜,炖了一碗鲫鱼汤,加上炸鸡一共五道菜,把小方桌摆得满满当当。我舀了勺鲫鱼汤一尝,口味还真说得过去。孙野回来一看见王弘扬就握住他的手说,欢迎欢迎,以后大家都是兄弟了,有事尽管找我!落座以后,倒上啤酒,大家一起走了几个,气氛渐渐融洽起来。王弘扬跟孙野都属于特爱聊的,酒杯一碰,话语机锋,两人顿时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随即话匣子大开,仿佛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孙野说,他最近跟朋友一起搞了个项目,是关于移动互联网的,他说这个项目比较前沿,再过两年手机的主要功能就不是打电话发短信了,而是上网。王弘扬说,他姐夫在广东开了家电子厂,生意做得很大,他姐夫很欣赏他,叫他过去一块干,他不想去,非要在这边自己闯出个名堂来。反正那天晚上他俩一直在相互吹牛,我根本插不上话,只好像听相声似的看他们表演。五瓶啤酒喝完后,孙野又回屋拿来一瓶白酒,我捂着酒杯死活不肯再喝,于是他俩推杯换盏,又把那瓶白酒干掉了。
吃完饭已经九点多,他俩都有点喝大了,孙野尚能站起来行走,王弘扬一起身差点摔倒,我连忙伸手拉他一把,搀扶着他回到我的房间。王弘扬满面通红,用一只胳膊勾住我的脖子,对着我脸醉醺醺地说:“隔壁那小子不是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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