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叔

2019年2月15日  星期五  阴

讲起表叔就不得不谈到他的母亲，我奶奶的亲妹妹，我的姨奶奶。

那年代女人不生儿子是不罢休的，姨奶奶一口气生了三个女儿，终于第四个生了个带把的，这真的不容易啊！在农村里没有儿子传宗接代是被周围人瞧不起的，自从姨奶奶生了这个儿子以后才扬眉吐气、欢天喜地啊！后来因为还想生儿子，多子多福嘛，于是又生了两个，可惜都是女儿。

姨爷爷年轻的时候身体都不是特别好，常年病病歪歪的，里里外外都全靠姨奶奶操持。这姨奶奶真不得了，除了照顾丈夫、养育六个孩子，还对自己一大群侄儿侄女也特别好。

这些侄儿侄女中就有我的父亲、二叔、姑姑等，当年我奶奶在“文化大革命”中被打成“保皇派”，被文革小将们折磨着坐土飞机，此“飞机”是指在批斗会上，奶奶被他们强制性地按扭住头、颈、背部，使其上肢和下肢呈90度，并且把两只胳膊向后上方伸直，如同喷气式飞机翘起的两个翅膀似的。头部向地，臀部撅起，同时在胸前还给挂上黑牌。

奶奶受到剧烈地冲击，被红卫兵没完没了地批斗、折磨，完全没有办法照顾她的几个孩子，于是，我父亲带着弟弟妹妹几个到姨奶奶家避难，一住就是几个月。

姨奶奶这个人真的就是个勤爬苦挣的人，除了几亩地要种，家里还有那么多孩子张着嘴巴，等着吃饭，而且那么多家务事还等着她做。姨奶奶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忙到深夜才躺下，真的是苦啊！

然而，生活的艰辛居然没有压垮她，她依然每天笑呵呵的，是个乐观派，一副慈祥的面容让奶奶亲戚里所有的孩子都喜欢她。我的父辈喜欢到姨奶奶家里去，连我们这些孙辈也特别喜欢到她家。

特别是每年过年的时候对于我们这些孩子来说，最快乐的事情便是到谭家坝去给姨奶奶拜年。我的父母、二叔、二婶、大姑、小姑等老辈子带着我们这帮孩子，一起十几个人浩浩荡荡从六角亭出发，爬十架山坡到姨奶奶家。

那坡真的很陡的，常常爬得我们气喘吁吁，但是，我们每个人都很欢喜，因为一年里只有这个时刻一大家子的人才能聚在一起边走边聊，大人们聊得热火朝天，我们这些孩子们边扔石子边跑跑停停，玩儿得不亦乐乎。

而且一到姨奶奶家，她都欢喜得要命，她真是从内心里喜欢我们这群调皮捣蛋的家伙。还把家里的好东西翻了个底朝天，什么都会拿给我们吃。这比起我们到别的亲戚家拜年受到的冷遇强之百倍啊！

曾经我们一大家子到一位亲戚家拜年，家里的女主人见来了这么多人，懒得给我们做饭就偷偷溜走了，男主人家看到我们这么大群孩子，怕给压岁钱，随后也说去自己去找找老婆就跑了，把我们一大群客人晾在一边，我们坐了一会儿饭都没得吃就只得灰溜溜回家去了。

姨奶奶家并不富裕，却特别大方，每次我们去拜年了不仅好吃好喝地做给我们吃，还留下我们过夜，一定要让我们住下。至今还记得曾经躺在她家的新棉絮、新铺盖上面感觉好新奇啊！半晌睡不着，在寂静的黑夜里还看见门缝里透出来的一点微光，那是姨奶奶深夜还在煤油灯下做着事情，同时听见隔壁老两口还谈着家里的琐事。

姨奶奶这么好的一个人可惜晚景并不太好。她的五个女儿各自成家，家庭条件都挺不错的，只可惜大多在外地，唯一在身边的就是这个儿子，然而，表叔脾气暴躁、性格乖张，对两位老人动不动就大吼大骂，把老人家的厨房都摔得稀巴烂的。

我的表姑们常常给姨奶奶寄钱回来，因为表叔的原因都不愿意回家，小表姑的孩子十六岁了却从来没有见到自己的外公外婆。而姨奶奶他们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把钱都用在了表叔两个孩子身上了，七十多岁的人了还伺候着儿子一家人，哪里没伺候舒服，还招来表叔的怒骂和呵斥。

想当年姨奶奶和姨爷爷最心疼的就是表叔，把他当成稀世珍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那么穷困潦倒的年代里都没让表叔吃过一天苦，受过一天累。哪里知道表叔结婚后就对两位老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动辄破口大骂，让他们在奉献了一生的家里无立锥之地。

所幸姨奶奶有一个好姐姐，我奶奶把她和姨爷爷接到自己身边，几个老人一起安度晚年。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而她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每天还买菜、做饭，姨奶奶就给老姐姐帮忙，两个老姐妹有说不完的话儿。

而奶奶之所以有这么好的身体、精神，还能够当家做主，全是因为她老人家有孝顺的儿女，特别是小姑，简直是我们全家孝道的表率和楷模!奶奶和小姑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八年前爷爷病重的时候，是小姑无微不至地照顾，直到老人去世的那一刻。而奶奶晚年幸福的生活也是因为有小姑一直以来的陪伴。

奶奶的父母、丈夫、哥哥、弟弟都已经不在人世，世间老辈和同辈的亲人就只有一个妹妹了，奶奶也希望让姨奶奶能够在有生之年享几天福，便把她接到自己身边相互有个照应。老人即便是儿女在身边，但代沟让大家都说不上几句话，终于有人可以和自己闹闹磕，谈谈从小到大发生的故事，这对于寂寞的老人来说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其实表叔本质上并不是坏人，只不过贫穷限制了他的境界，他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却不知道钱买不回来真正的爱，买不回来父母无怨无悔地付出，买不回来亲人之间的情意，这世界上最珍贵的是亲情、是孝道啊！姨奶奶和姨爷爷都已垂垂老矣，说不定哪天就走了，等表叔将来真正明白这一切的时候，可能都已经晚了!

通往谭家坝的老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