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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士坦丁堡的陷落

君士坦丁堡的陷落

作者: 残剑傲雪_ | 来源:发表于2020-09-05 16:34 被阅读0次

      第一节 平静下的危机

1451年2月5日,当漫天星辰点亮黑暗的夜空,君士坦丁十三世像往常一样,身穿宽松的睡袍,靠在王宫空中花园的白色栏杆旁,望着辽阔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水面闪烁的星光同银色的波浪交相辉映,远处插满火把的船队缓缓向狄奥多西城墙驶来,墙内,劳作归来的人们发出欢快的笑声,同圣索菲亚大教堂的赞美诗共同演奏着和谐的乐章,此时的他,并未意识到危险已近在咫尺,直到一份密信的到来,他才有些坐立难安。

而在千里之外的角斗场,一个长着鹰钩鼻的英俊青年,同样也收到了一封密信,迅速浏览后,却若无其事的继续挥舞着手中的佩剑,直到深夜,他才快步溜出宫殿,驾着一匹健壮的良马,驰骋在小亚细亚的平原上,那挥向高空的马鞭和骏马身上飘飞的绒毛,表示他早已迫不及待并且心急如焚,角斗场的若无其事,只是掩人耳目,即使送信的是他最忠诚的属下,也绝不能让其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就像两年后他自己说的那样:“我的所有胡须中一旦有一根了解了我的想法,无论它多么微小,我都会将它连根拔除”,青年在狂奔中思索着如何将王冠牢牢戴在自己的头上,而父亲穆拉德的逝世同心中的伟业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当晨光唤醒熟睡的土耳其人时,他们惊讶的发现国王的权杖握在了青年的手中,并被告知三日后将在帝国的宫殿举行盛大的加冕礼,除此之外,还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老国王穆拉德那未成年的小儿子竟然淹死在了浴缸中。

几艘装着金币和珍宝的船队从金角湾出发,准备跨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去参加青年的加冕礼,船上的使者个个兴致盎然,而君士坦丁十三世望着远去的使船,却充满忧愁。

加冕礼当天,当青年捧着《古兰经》发誓,会忠于和拜占庭皇帝签订的全部条约时,没人会怀疑他的虔诚,作为和平的守护者,他的名字——默罕默德二世回响在小亚细亚的山谷、平原、丘陵、沙漠和河流。

可是,拜占庭帝国安插在土耳其宫殿的密探,使君士坦丁十三世对默罕穆德了如指掌,这个外表谦逊,内心狂热的青年,相比于他稳重的父亲,更加的激进和可怕,老国王同拜占庭帝国的战争,只为多占一些土地和财物,而默罕默德的志向则是覆灭整个西方的基督文明,因此,他绝对不会相信青年的任何承诺,并且仿佛已经看到那高高举起的权杖,正指向镶嵌在拜占庭帝国上的最后一颗宝石——拜占庭城(也称:君士坦丁堡),而更为糟糕的是,拜占庭帝国早已千疮百孔。当年拜占庭帝国的版图横跨几个大洲,从波斯到阿尔卑斯山,从环地中海沿岸纵深至亚洲沙漠,但现在只需几个小时就能绕帝国一圈,拜占庭城这颗昔日明珠不再耀目,反而像是帝国的最后一块遮羞布,随时会被人扒去。

              第二节 转机

暮色渐浓,君士坦丁十三世命令禁卫军退下,独自一人沉浸在这黎明前的平静中,这位年近五十的帝王抬起还算健壮的右手,然后狠狠攥拳,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就像面对即将到来的穆罕默德二世的军队那样,看起来孤立无援。不过,一公里外,圣索菲亚大教堂泛着月色的拱形穹顶,以及教堂侧壁色彩斑斓的马赛克,将他的目光吸引了,像是在悬崖边抓到了救命的藤蔓,“或许还有转机”,他这样想着。

东正教同帝国西边的天主教虽有分歧,但毕竟同出一源,犹如反目的亲兄弟,平日矛盾不断,甚至短兵相见,可一旦有野蛮人妄图染指圣索菲亚大教堂,摧毁他们共同的基督文明,亵渎他们神圣的信仰,这对手足必将握手言和、同仇敌忾,就像希腊人为雅典而战一样,保卫的不仅是家园,更是保卫一种象征。

君士坦丁十三世已有了决定,向地中海那边的威尼斯、意大利和罗马教皇请求支援,虽看起来有些不情不愿,但这一定是个理智的决定。他是个果断的人,随即在自己的寝宫同亲信大臣进行商讨,虽然大臣们对当年十字军东征的惨剧心有余悸,担心请求的支援会变成入室的恶狼,但就目前来看,似乎没有其他的办法,直到深夜,待众人纷纷散去,他才安心的走向自己的卧室,静待黎明。

天蒙蒙亮,阳光刚刚刺破海平面的水雾,一艘装着二十人的中型船只,缓缓驶出金角湾,乘着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晨风,向爱琴海的柔波驶去,船上的使节,一点也不担心路途的凶险,他们有把握取得教皇的支持,唯一有些不安的是威尼斯人会不会答应,因为他们总是唯利是图,而这个请求似乎又无利可图,甚至可能会亏本。

就这样,航船在使节们滔滔不绝的谋划中,结束了短暂的行程,终于抵达意大利,随后,在斐拉拉和佛罗伦萨的谈判中,拜占庭使节不负众望,说服了罗马教皇、威尼斯人、意大利人以及热那亚人,并结成了抵御穆罕默德二世的联盟,至此,两教持续千年的裂痕得以破镜重圆,而付出的代价是东正教顺从天主教。

几乎在达成共识的同一时间,传令兵的脚印遍布了佛罗伦萨及罗马的巷陌,一艘艘简易的小船在威尼斯纵横的水道疾驰而过,健壮的马蹄在碎石街道上奔走,发出哒哒的脆响,混着铁匠的敲打声和工匠的吆喝声,校练场成了男人们的游乐地,女人们则谈论着场内赤膊的英雄,港湾的战船开始装卸弹药和武器,准备迎战可恶的穆斯林,找回属于罗马的光辉和荣耀,这里仿佛回到了凯撒大帝时期的古罗马共和国。

几天后,博斯普鲁斯海峡,君士坦丁十三世握着使节捎回的信件,望着不远处的狄奥多西城墙,一言不发,思索着迎接教皇使者的事宜。

                  第三节 意外

教皇当然会信守承诺,三艘顶端挂着巨大十字架的航船驶入金角湾,停靠在拜占庭城的浅水区,四名红衣主教在几名低阶教员的引导下,趾高气昂的走下了上帝之船,船对面雄伟的狄奥多西城墙大门外,君士坦丁十三世以及帝国权贵一百多人已在此恭迎多时,已示东正教归顺教皇的诚意。

红衣主教为宣读神谕而来,因此,拜占庭人还未来得及给他们接风洗尘,就领着红衣主教踏上了通往圣地的大道,两侧成千上万的信徒,匍匐在地,虔诚地做着弥撒。这一日的君士坦丁堡,神圣而和谐,满城鲜花锦簇,子民摩肩接踵,既像在庆贺这千年一统的盛况,又像在迎接战争中凯旋的勇士。

橘黄的烛火将圣索菲亚大教堂照耀的更加富丽堂皇,教堂大厅,左边的拜占庭皇室及牧师和右边的天主教信徒全都屏气凝神,齐望向前方高台上的施匹利迪翁圣体,没人示意,却都整齐划一地在胸前划起了十字,随后,红衣主教伊斯多鲁斯与东正教的高级牧师格列高利并肩而立,宛如兄弟,教皇的名字首次在圣索菲亚大教堂被提起,两教教士和谐相处,由拉丁语和希腊语汇成的赞美诗,穿透教堂的穹顶,飘向了君士坦丁堡的各个角落,落在了每个虔诚者的心间,涤荡着灵魂的罪恶。

可是,镜子比不了盾牌,即便破镜重圆,也抵不过长矛的试探,同样,理智下的妥协与和睦,短暂而脆弱,盖纳蒂奥斯的狂热将刚刚恢复如初的镜面再次击碎,“你们这群讲拉丁语的叛徒,抛弃信仰、背叛上帝”,他厉声喝道,信仰原本就是纯粹的、排他的,盖纳蒂奥斯没有错,错的是妥协下的不甘和平静下的不满被忽视了。这狂热,不仅感染了盖纳蒂奥斯身边己方的教士,同样也点燃了地中海对岸远客的怒火,他们咒骂着讲希腊语的可怜虫。

结果可想而知,主教们愤然远去,当然,随之远去的还有战船和补给。只留下绵延万里的海浪,依旧不紧不慢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以及晚霞中血红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几艘归途中的破渔船,在偌大的海面上零星散布,三两只海鸟扑腾着疲惫的翅膀,呜哇、呜哇的叫声,在孤岛斑驳的城墙上回荡。

英雄的暮年,大抵都孤寂而凄美。

            第四节  暗流涌动

穆罕默德二世望着孤悬对岸的君士坦丁堡,眼中的贪婪一览无余,但他必须忍耐,因为匈牙利人和塞尔维亚人还守在君士坦丁堡的西门,虽说二者同拜占庭人磕磕碰碰多年,但经验告诉他,敌人或朋友只有一墙之隔,而君士坦丁堡又是如此的重要,绝对不容闪失。

于是,他不得不继续伪装成和平的守护者,用闪亮的金币和庄严的承诺换来了匈牙利人和塞尔维亚人的信任,以及两份梦寐以求的中立协议,用以扫清君士坦丁堡西线的障碍。而此时,匈牙利人和塞尔维亚人正躺在金山上,对穆罕默德二世既感激又期待,感激他的馈赠,期待他的承诺。可滑稽的是,几年之后,友好的协定变成了丧钟,美妙的承诺化为了钟声。至于这钟声,必定刻骨铭心!

亚细亚北边,拜占庭人的运粮船依旧穿行于马尔马拉海与黑海之间,船头的领航使目露紧张之色,并且焦躁不安,比起狂风骤雨,更让他们担心的是博斯普鲁斯海峡欧洲海岸的鲁米里·希塞尔附近,出现了土耳其人的踪迹,显然,穆罕默德已经采取行动,准备在海峡最狭窄的地方搭建要塞,意图切断君士坦丁堡的物资运输航线,尽管拜占庭皇帝早已和其签订了协约,并规定海峡欧洲沿岸禁止任何建筑要塞,但协约是弱者的宝贝,是强权者的废纸。

没过多久,土耳其人就开始大肆掠夺附近的村庄,除了庄稼和粮食,还包括民房上的石块等建筑材料,甚至连圣米迦勒教堂也惨遭亵渎,直到现在,在鲁米里·希塞尔附近散落的石块中,隐约可见石块中凹下的十字架图样。拜占庭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要塞拔地而起,而毫无办法,战争尚未开始,可事实却是在和平的公海上,运粮船队竟会遭到攻击。

至此,君士坦丁堡不仅在西线失去了陆上援助的可能,而且因为穆罕默德已经掌控了马尔马拉海域,这意味着西线的海路援助也基本被切断,而东南部博斯普鲁斯海峡运输要道的丢失,使狄奥多西城墙成为了拜占庭人的唯一依仗。幸运的是,狄奥多西城墙没有辜负拜占庭人,因为穆罕默德此刻正在为这事绞尽脑汁。

            第五节 攻克难题

亚得里亚堡的军营,穆罕默德迎面朝天,静躺在铺满地图的地面上,他有些不甘,于是,又一次将地图上君士坦丁堡附近的山谷、河流、洼地和森林仔细地看了一遍,没放过一个细节。然而,结果令他失望。看来,除了攻下狄奥多西城墙,别无他法,但他们目前攻击最强的炮弹,也只能对城墙造成一点皮外伤。因此,但凡有其他办法,他绝不愿和这该死的城墙硬碰硬。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狄奥多西城墙是历代拜占庭皇帝最重视的防御工事,由最精锐的工程师用帝国最坚固的石块,历经几百年才铸就的奇迹。这长达七公里,内外三层的堡垒,从没让拜占庭人失望过,无论是十字军的东征,还是土耳其的进攻,亦或是其他蛮族潮水般的入侵,最终都止步于此,更可怕的是,不论是投石车上巨大的石块,还是撞城锥和臼炮,都无法对它造成实质性的破坏,而城墙脚下,那曾堆积如山的尸骨,汇聚成河血流,足以证明“死亡之墙”的确名副其实。

但历史总是这么奇妙,正当穆罕默德愁眉不展,一个铸炮能手出现了,他声称自己能够制造出摧毁狄奥多西城墙的火炮,条件是给他足够多的金币。穆罕默德几乎没考虑,就答应了,对他来说,只要能够制造出摧毁城墙的大炮,金币毫无意义,而奥尔巴斯,这名前不久还在效忠拜占庭皇帝的匈牙利人,一名忠于上帝的基督徒,为了金币,轻易背叛了上帝,抛弃了信仰。

接下来,亚得里亚堡的火炮铸造厂浓烟滚滚,成千上万吨的砂石、金属从帝国各个方向运来,工程师们在奥尔巴斯的指导下,反复修改着炮筒和炮弹的设计图,工匠们没日没夜地埋头苦干。终于,三个月后,当滚烫的铁水灌入黏土胚胎中时,最后一道工序也完成了,柱状的炮筒和球状的炮弹成型了,几十名工匠用铁锤将胚体砸开,然后用十几头公牛将炮筒和炮弹挪出,放到附近的冷却液中。至此,这长二十多米,高十几米的庞然大物终于问世,不过,还是得试一试它到底能否委以重任,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几十米外高大坚固的石墙被化为齑粉。穆罕默德显然非常满意,并当场决定,用新式炮弹武装全军。

两个月后,几十门一模一样的庞然大物整齐罗列在亚得里亚堡的草地上。穆罕默德面对着几十万将士一言不发,然后转过身,匍匐在地,朝着麦加的方向叩首,身后的几十万土耳其人和他一样,以同样的节奏跪拜真主,祈求他赐予他们力量。此刻,镌刻在《古兰经》上的古老文字,正散发着神秘的音符,随着马尔马拉海的海风飘向圣地——麦加。随后,他站起身,褪去身上的祈祷服,换上了华丽的战袍,再次转过身来,面向身前的将士,已从真主的谦卑仆人变成了英勇的斗士,拔出了腰间的佩剑,高喊:“为了真主和荣耀!”,几十万将士跟着高喊:“为了真主和荣耀!”,一遍又一遍。

不久后,这些庞然大物以及攻城器械,将随着浩浩荡荡的军队翻过色雷斯的高山,抵达君士坦丁堡。彼时,东罗马帝国千年不倒的城墙和穆罕默德的新大炮的较量也将拉开帷幕。

            第六节 兵临城下

默罕默德终于踏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土地,尽管他所立之处距君士坦丁堡还有一千米之遥,但依旧被笼罩在狄奥多西城墙巨大的阴影中,此时被常春藤覆盖的“死亡之墙”,古朴而厚重,墙上严丝合缝的方形石料,打消了一切妄想窥视城内情况的想法。黄色的方形战旗在墙上每一个凹口处迎风摆动,投石车、火弹炮、燃料、石块整装待发,动作敏捷的弓箭手和手握盾牌的步甲兵严阵以待,让这本就无懈可击的城墙变得更加坚不可摧。城墙的背后,几十根古罗马的擎天巨柱高耸入云,巨柱顶端那金碧辉煌的宫殿若隐若现,雄立于宫殿上的双头鹰雕像,正死死盯着默罕穆德和他的将士,终于,这座被圣索菲亚大教堂护佑了千年的圣城被激怒了,被点燃的圣火在墙上熊熊燃烧,被唤醒的亡灵在墙角愤怒咆哮。

穆罕默德背后,几十万斗志昂扬的勇士,排列在攻城塔、云梯以及那引以为傲的炮台下,一眼望不到头,而勇士后方,战船的风帆使马尔马拉海蒙上了一层白色的幕布,插在船头的鲜红新月旗,则变成了幕布上的刺绣,随着船下的碧波起起伏伏,为土耳其人摇旗呐喊。

“开始攻城”,默罕默德高喊道。

随之,由几百头公牛和上千士兵拉着几十架高大的炮台缓缓出列,大地缓缓颤抖,尘埃弥漫天空,终于,带着火星的炮弹从炮筒中一跃而出,撞击在狄奥多西城墙上,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坚不可摧的城墙微颤,但并没有乱石飞溅,紧接着,密集的炮弹像陨石在低空飞射,一次次撞击着城墙,而城墙上投石车和弓箭手的射程范围远低于新式火炮,因此,拜占庭人望着炮弹飞射而来,没有任何办法,唯一能做的只有祈祷,祈祷城墙足够坚固。一天一夜的连续轰击,狄奥多西城墙出现了些许破损,不过,很快就被拜占庭人用坚固的石块堵上了。虽然目前采取的远攻策略,是最稳妥也是伤亡最小的,但炮筒需要长时间的冷却,这限制了炮弹的发射频率,而土耳其人长途跋涉,物资、弹药供给压力大,加之教皇、威尼斯人、意大利人随时可能改变想法,前来支援,还有签订了中立协议的塞尔维亚人和匈牙利人指不定会不会变卦,因此,默罕默德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战斗。

他是个果断的人,立即就采取了行动,于是,在新式火炮的掩护下,轻甲步兵抬着云梯,举着盾牌,以最快的速度向城墙冲去,紧跟其后的是五六百架攻城塔,整齐划一地向前推进,宛如一面高大的城墙在缓缓移动,塔上的弓箭手正敏捷地拉着手中的弓弦,对着拜占庭人射击,与此同时,投石车、火弹炮、攻城锥被排成几十个方阵加入了战场,当然,城墙上的拜占庭人也不甘示弱,土耳其人刚到达他们的射程范围,弓箭手和投石车,就用密密麻麻的箭矢和巨大的石弹招呼着这些穆斯林,天空中密如雨点的箭矢,发出嗖嗖的响声,有的顺势而下,有的逆势而上,巨大的石块,狠狠砸向土耳其人,惨叫声、喊杀声不绝于耳。

届时,方圆两千米的平原上,土耳其人像正在迁徙的虫潮,奋力地向城墙蠕动,每一波箭矢的射下,都伴随着一茬一茬的土耳其人倒下,每一颗石弹的落下,就如巨石投入海面,水花四溅,只是,在这里,水花是有血有肉的土耳其人,终于,他们冲到了城墙脚下,云梯被迅速架起,无数的勇士蜂拥上前,又有无数的勇士被连梯带人推下,重重的摔在城下的攻城器械上,精致的炮台被染成了血红之色,点燃的沥青和滚烫的沸水顺着城墙一顷而下,犀利的箭矢射穿了土耳其人的铠甲,平坦的地面变得千疮百孔,而尸体又将千疮百孔的地面恢复平坦,攻城器械冒着滚滚浓烟,燃烧的火把如星星之火,点亮黑暗的夜空,将士的鲜血如炽热熔岩,染红平原的土地,被火焰包裹的土耳其人在尘土弥漫的平原嘶吼着,冲杀声、嚎叫声、炮筒的轰隆声、勇士的命令声充斥着海峡......

这一次交锋,拜占庭人依仗狄奥多西城墙,伤亡很小,而土耳其人却死伤过半,但这并不能阻止穆罕默德前进的步伐,因为前方正为他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兵,全是弃子,他们的使命就是用生命换取拜占庭人的疲惫,真正的精锐部队此刻还在待命。

“为了真主和荣耀,继续强攻”,穆罕默德高喊着。

整整四十天,骄阳的暴晒,食物的匮乏,精疲力尽的身体,加上久攻不下的挫败,土耳其人士气低落,甚至出现了反战情绪,军营中,穆罕默德望着狄奥多西城墙,心中怒火汹涌,但马上就恢复了镇定,必须寻找其他办法,否则,军队就可能出现哗变。

天才就是天才,忽然,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出现了!

        第七节 高山上的船队

金角湾,位于君士坦丁堡东侧,这里是狄奥多西城墙最薄弱的地方,要进入金角湾,只有两条途径,一条是从正面进入,即从目前的中立地区—热那亚人的城市加拉太出发,但这个狭小的入口被拜占庭人用海底锁链死死拦住,任何船只都不可能通行;另一个是从加拉太的内部水域出发,问题是如何将舰队运到加拉太的内部水域,因为从马尔马拉海到加拉太的内部水域,需要翻山越岭,而常识是战舰只能在水面航行,当然,也可以在加拉太内部水域重新建造战船,但从目前的战争局势来看,穆罕默德没空将时间浪费在建造战船上。

因此,拜占庭人对金角湾的绝对安全深信不疑,并坚定的认为船只进入金角湾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可是,穆罕默德是一个善于把幻想变为现实的领袖,他要让他的舰队在高山上航行,从此,山坡上的船队就被镌刻在战争史的羊皮卷上,尽管这看起来有些匪夷所思。

一时间,成千上万的土方工、伐木工聚集在了加拉太的山坡上,用不了多久,崎岖的山路将变成平坦的坡道,参天的巨树将变成柱形的积木,被整齐地堆在幽深的山谷,而后,叮叮当当的脆响此起彼伏,像奏起的乐章,回荡在加拉太的山谷中,悠远而绵长,而这欢快的乐章,正是谷中的工匠用灵巧的双手演奏的,此刻,他们正在用锋利的铆钉把这些积木变成一排排长宽十几米的矩形滑板,并纷纷猜测着它们的用途。

为了防止拜占庭人的怀疑,默罕默德并没有下令停止攻城,城墙上远程炮弹的撞击声还在回响,土耳其人依旧浴血奋战,但进攻的强度远低于之前,城上的拜占庭人,全都沉浸在一片欢乐之中,并认为土耳其人已是强弩之末,目前只是在垂死挣扎,狄奥多西城墙再次延续了它不可攻破的神话,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君士坦丁十三世和他的王公贵族们正享用着美酒佳肴,欣赏着宫廷艳舞,如痴如醉、东倒西歪,觥筹交错间讽刺着土耳其人,以及穆罕默德的愚蠢和自大。

他们不知道的是,默罕默德的精锐部队以及上千头公牛在夜间却悄无声息的向加拉太区域进发,他们将战舰牢牢固定在涂了的油脂滑板上,用碗口粗的绳索拴着公牛和滑板,滑板前方几十头健壮的公牛,迈着缓慢的步伐,一步步向山顶进发,战舰两侧站满了英勇的将士,用手中的绳索牵着高大的战船,以保持它们的平衡。

功夫不负有心人,土耳其人的船队跨过高山,穿过峡谷,终于抵达加拉太内部平坦区域,他们已经能够看到前方一公里处微波荡漾的水面,以及对岸君士坦丁堡若有若无的亮光。

此时,穆罕默德站在高高的葡萄架上,头戴王冠,身披战袍,手握战旗,两眼炯炯有神,望着眼前兴奋异常的军队,高声喊道:“勇士们,我们的先祖为了土耳其人的荣耀,曾在海面战斗,在峡谷战斗、在平原战斗、在河滩战斗、在荒漠战斗、在高山战斗、在沼泽战斗,他们曾将坚固的堡垒化为齑粉,将高耸的城墙夷为平地,然而,却在拜占庭人的脚下含恨而终,今天,我们带着正义与责任、光荣与梦想,肩负着先祖的遗愿,一路负重前行,将在这里开启新的纪元,茂密的森林阻拦不了我们的炮弹,巍峨的高山阻拦不了我们的战船,幽暗的峡谷阻拦不了我们的脚步,你们是帝国最勇猛的将士,你们的勇气将打破狄奥多西城墙千年不破的神话,你们的冲锋将使家乡的妻儿免遭饥饿与寒冷,为了荣耀和光明,真主至圣!

随之,将士们高昂的声响震彻天地,而那浩浩荡荡的队伍也已继续前行。

          第八节 国王的演讲

破晓时分,浓浓的水雾蔓延在金角湾的水面,城墙上的哨兵见鬼般的吼叫着,绝对安全的金角湾竟然出现了挂满新月旗的敌兵战船,就像当年罗马人看见汉尼拔的军队出现在阿尔卑斯山顶一样,惊恐而又不能理解。

所有伟大的军事家都试图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丰硕的果实,默罕默德也不例外,对他来说,此时的君士坦丁堡就像头顶的金苹果,随手就可摘下,因此,他并不急着进攻,远远望着城墙上惊慌失措的拜占庭人,他决定再吓吓这些惊弓之鸟,于是,庞大的战船扬起了风帆,英勇的将士站满了甲板,擂响的战鼓遍布了海峡,他要用这铺天盖地的鼓声和排山倒海的声势,震碎拜占庭人的希望,压垮拜占庭人的信仰。

正如默罕默德所想的那样,金角湾的噩耗像瘟疫一样在君士坦丁堡蔓延,传令兵急促地穿梭在混乱的平民中,破屋内的女人搂着年幼的孩子抱头痛哭,圣索菲亚大教堂前惴惴不安的信徒祈祷着基督的保佑,期望奇迹的出现,男人们挤在各处的铁匠铺,疯抢着武器和盾牌,被绊倒的老人靠在墙角,两眼无神,唯有耳畔传来的丧钟声才能让其眼底泛起一些涟漪,绝望、不安和恐惧正让城中的拜占庭人乱成一团。

而作为帝国最高统治者,君士坦丁十三世却不失王者风范,面对浩如烟海的土耳其大军,他忧而不惧,忙而不乱,此刻,正狠狠训斥着主张求和的贵族,以熄灭其求和的幻想,他清楚,野蛮人的入侵,不为求和,只为毁灭,尤其是像默罕默德二世这种胸怀抱负的统治者,因此,必须应战,才可能有一线生机,而且,城中的乱象必须有人收拾,以定民心,于是,他立即下令,除了城墙守卫,所有贵族、将士和平民,全部前往国王广场,他要在这里做战前动员。

国王广场的高台上,身着锦衣的君士坦丁环视四周,鼓噪的人群立刻鸦雀无声,随后,他大声说道:两个月以来,气势汹汹的炮弹未能摧毁我们的城墙,密如骤雨的箭矢未能击垮我们的决心,闪亮锋利的长矛未能刺穿我们的意志,相反,你们的英勇和顽强维护了帝国的和平、击穿了敌人的盔甲,粉碎了敌人的信念,令敌人不得不夺路而逃,但贪婪的野蛮人并没有汲取教训,他们不惜翻山越岭,再度来袭,妄想霸占我们的土地,掠夺我们的财产,奴役我们的亲人,今天,我希望城中的希腊人、威尼斯人和热那亚人亲如兄弟,齐心协力,将他们彻底驱逐出博斯普鲁斯海峡,我们要充满信心,敌人依靠的是绝对数量的枪炮、骑兵和步兵,而我们依靠的则是上帝和救世主,还有我们的双手和上帝赋予我们的力量!

作为一名优秀的演说家,君士坦丁又一次顺利唤醒了帝国军民的仇恨,而他也在万众瞩目下结束了一生中最后一次演讲,当然,也是最精彩的一次演讲。

      第九节 永远的凯尔卡门

夜幕渐浓,震天的战鼓声逐渐沉寂了下来,当海风轻拂幽暗的山岗,月光映照辽阔的水面,一切终于重归宁静,晚归海鸟的呜哇声,携着银色的波浪渐行渐远。遍布圣索菲亚大教堂四周的星火,点亮了通往天堂的道路,天使们飘荡在教堂的上空,吟诵着神圣的赞美诗,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此刻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在胸前划着十字,不约而同地做起了弥撒,仿佛过了今晚,天堂的阶梯就会坍塌。

或许过不了今晚,因为金角湾水面上已有黑影攒动,影影绰绰的恶魔在黑暗中朝着君士坦丁堡扑来,刚刚宁静的两岸,又一次火光冲天,又一次地动山摇,最后的审判开始了!

而这一次的进攻,土耳其人显然更加的疯狂。因为在攻城的前一刻,各个军营中散布了这样的信息:“穆罕默德不仅以真主的名义,以教祖穆罕默德的名义和四千先知的名义发誓保证,他还以他的父亲穆拉德的灵魂,用他自己孩子们的头颅和他的军刀发誓保证,在攻陷拜占庭城以后,允许他的部队恣意劫掠三天。城墙之内的所有家什器具、饰物和珠宝、钱币和金银、男人、女人、孩子都属于打了胜仗的士兵,而穆罕默德本人将放弃所有这些东西,他只要得到征服东罗马帝国这个最后堡垒的荣誉。”

然而,默罕默德还是小看了拜占庭的城防,以及那些誓死保卫家园的拜占庭人。此刻,他正大发雷霆,怒气冲冲的指着王帐中的将领,怒吼道:“整整十天了,不仅未将城墙攻破,而且还损失惨重,这里可是城防最薄弱的地方,拿不下这里,就永远无法攻破君士坦丁堡,帝国花费了无数的钱币,出动了无数的人力,耗费了几年时间的谋划,难道又要无功而返?三天时间,最多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要是还没有任何进展,你们自己向真主谢罪。”待各将领匆匆离去后,默罕默德拔出佩剑,狠狠插向地图上清晰可见的君士坦丁堡,原本稳操胜券的进攻却又一次失败,让他第一次有了挫败感和失落感。

正当默罕默德思绪万千、进退两难之时,一名行动敏捷的传令兵送来了一份战报,而就是这份战报改变了欧洲历史。

狄奥多西城墙分为内外两层,内外城墙之间有狭窄的夹道,除非外部城墙大面积损毁,否则,敌人绝不会从夹道攻城,因为一旦进入其中,夹道狭窄的区域将把敌军变成燃油和石块的活靶子,而且无处可逃,因此,土耳其人绝不会自投罗网,拜占庭人也懒得过多关注夹道内的情况。可是,历史和拜占庭人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有几个土耳其人从外层城墙的缺口意外冲了进去,并在夹道中好奇的乱闯,竟发现内城墙上有一扇小门是敞开的,而且毫无防备。

起初,默罕默德看着战报的内容,怀疑这是诡计,因为他觉得这样荒唐的事,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但在目前毫无进展的战局面前,他又心存侥幸,于是,他立即召回了那几个意外闯进夹道的士兵,并全面封锁此消息,待夜深后,派了几十个密探进去察看,传回的消息让他欣喜若狂,通常,在战争期间,每一个缺口、小窗、大门都会作为防御工事,它们的前面都是堆积如山的尸体,燃烧的油和矛枪会铺天盖地飞下来,但现在,这扇通向城市中心的小门,确实无任何防卫,密探穿梭其中犹入无人之境。接下来,一队队的精锐步兵,在其他兵种的掩护下,堂而皇之的穿过了黑暗之门。

当守城的卫兵被长矛刺穿胸甲,依然没能弄明白,为什么利刃会从身后袭来,直到越来越多的土耳其人出现在他们身后,才慌忙吼道:“城门被攻破了,快逃啊”,接着,当然就是赤裸裸的屠杀。倒在血泊中痉挛的卫兵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的死亡,仅仅是因为被他们称为“凯尔卡门”一扇的小门,一扇没有任何军事意义,在和平年代供行人出入的微不足道的小门,又正因它的微不足道,导致在那最后一夜的激动中被遗忘了。

从此,渺小的凯尔卡门居然同伟大的东罗马帝国放在了一起,这听起来有些滑稽。

      第十节 阳光下的清真寺

阳光依旧,海风亦然,而君士坦丁堡内却不复往日,热闹的街市,变成了人间地狱,野蛮人的掠夺已经开始。他们像地狱的魔鬼在街头巷尾你追我赶,互不相让,冲进了店铺、民宅、宫殿和教堂,每到一处地方,立刻插上自己的旗帜,以表明这里的战利品已有主人,他人不要觊觎。除了发亮的器皿、闪耀的珠宝、晃眼的金币以及贵重的衣料让他们疯狂,还有妇女、男人和儿童也成了他们掠夺的商品,漂亮的女人成了他们的玩物,男人和儿童成了他们的奴隶,老人同猫狗一样被随意抹杀,教堂中的信徒没能等到天使的到来,却迎来了恶魔的凌辱。野蛮人之所以野蛮,是因为珍贵的绘画、杰出的雕塑和智慧的书籍被当成垃圾扫进了历史的车轮,并且没留下任何只言片语。

默罕默德难得信守诺言一次,直到三天后,他才站在宏伟的狄奥多西城下,望着插满新月旗的城墙,驾着雄壮的战马,缓缓走进城内,他并没有去王宫,而是直接走向西方世界的圣殿—圣索菲亚大教堂,即使如默罕默德这样的统治者,也惊异于这圣殿的恢弘。教堂穹顶通往天堂的巨型十字架正熠熠生辉,墙壁各色的马赛克在烈日下闪烁着五彩的光辉,透过天窗的阳光将教堂内壁的壁画映照的栩栩如生,默罕默德的脚步声回响在空荡的教堂,久久不散。

“轰隆”几声,巨大的洋葱头取代了神圣的十字架,朴素的白石灰取代了晶莹的马赛克,虔诚的祈祷词取代了悠扬的赞美诗,神秘的精灵取代了圣洁的天使,《古兰经》取代了《圣经》,真主安拉取代了基督耶稣.......

当绚丽的晚霞再次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燃烧时,伊斯兰世界的祈祷词却从基督教的圣殿被奏响,一串串音符随风飘散,飘向了马尔马拉海、黑海、爱琴海和地中海,这声音敲响了欧洲中世纪的丧钟,也迎来了大航海时代的荣耀。

不远处的水面,破旧的小渔船,漫无目的的随波荡漾,依旧不紧不慢,望着近在咫尺的家,却怎么也靠不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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