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山沉默着走向你

        冉静说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摩羯座，像极地的火山，明明内心暗流汹涌，面上还要装得风平浪静。在我又一次拒绝了她给我介绍女朋友的提议后，冉静恶狠狠地咬着手上的苹果说：“苏锐，你再这样无趣被动下去，我怕你单身一辈子。”

      “没什么好急的。”我不咸不淡地敷衍着。

      “认识你这么久，没见你谈过恋爱，甚至连暧昧对象都没有。难道摩羯座都这么耐得住寂寞，沉得住气吗？”

        我看了看冉静手中被咬得面目全非的苹果，点了点头。

      摩羯座真的很沉得住气，例如我，已经偷偷喜欢了面前这个不仅喜欢吃苹果还喜欢给我介绍女朋友的人七年了。

      我第一次见到冉静是在六年前的一次摄影展上，那时我在念初二，正痴迷摄影。那次的摄影展规模很小，摄影师也并不出名，所以来参观的人寥寥无几。我的目光被一组拍摄木棉的图片吸引了，镜头下的木棉，一朵朵如火般炽热。我以为整个展厅只有我一个人，直到我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我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第一次见到冉静。偌大的展厅里，我们的影子重合在一起。她非常白，显得眼睛特别亮，我回头撞进她目光里，觉得她的双眼就是一对闪烁的星辰。

        本来这只是一次陌生人在特定场合的偶遇，但我们都被同一组照片吸引了，并且身上都穿着同样的校服，因此这就变成了两个有着同样爱好的校友的相遇。

    “你也是二中的学生？是初二吗?”冉静的声音很清脆。

      我嗯了一声当作回答，作为一个慢热的摩羯座，我还是不太适应这样自来熟的问话。冉静还是笑得眉眼弯弯，全然不在意我的冷淡。所以在后来的谈话中，我知道了她叫做冉静，是隔壁班的语文课代表，甚至我们就住在同一条街。

      看完摄影展，冉静带我去了一家奶茶店。

      “一起看过展览，一起喝过奶茶，我们就算是朋友了。”冉静举起杯子碰了一下我的杯子，我听到冰块撞击发出的声响，像是火山口的石块坠下的声音。

      后来我和冉静理所当然地熟悉起来，但也仅仅局限于偶尔碰见时的一两声招呼，或是互赠几张印着摄影图的明信片，还有就是我要时常帮冉静这个对理科一窍不通的理科废解数学题和物理题。

        我和冉静的友谊从朋友升级到好朋友得感谢一只叫苹果的猫，是的，它的名字是冉静起的。

        苹果是一只样子很普通的猫，一身白毛，背部和头上的毛是黄色的。苹果是一只在学校里流浪的猫，有阳光的下午它会躺在升旗台旁的花坛上晒太阳。

      “苏锐，苹果是不是很可爱？”冉静一边蹲着给苹果喂猫粮一边问我，脸上满是急于炫耀的神情。

      苹果也适时地用清亮的眼瞳盯着我，露出尖尖的牙齿轻轻地叫了一声。

      我一向对动物没有什么好感，但看到冉静因为苹果而满是笑意的眼睛，我忽然觉得苹果确实是这世上最可爱的猫。

    “苹果确实很可爱。”

      苹果像是听懂了我的夸奖，又欢快地叫了一声。

        冉静示意我蹲下来，把猫粮倒在我的手上，转过头，奶声奶气地对着苹果说：“苹果，让苏锐喂你好不好？”

        我张开手，苹果乖巧地吃着我掌心里的猫粮。它的舌尖碰到我的掌心时，有一种微妙的痒痒的感觉，就像冉静的手臂与我的手臂相触时的温热感觉。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平静又悠长。我和冉静中考后去了不同的高中，选了文科的她不再需要我帮她解物理题，但每个周末，冉静会请我喝奶茶顺便带着一叠数学试卷让我给她讲解，偶尔我们也会一起回初中看苹果。我骑着单车，冉静坐在后座上抱着一个袋子，里面是给苹果的猫粮以及我买的猫玩具。按冉静的话说，养苹果这件事也有我的一份，我得做出贡献。

      骑单车去初中学校会经过一座石桥，河的对岸是一排排拥挤的居民楼。早秋的风带着水汽的潮湿感席卷了我的全身，冉静轻轻扯着我的衣角，絮絮叨叨地在我身后说着漫无边际的话，有时还会哼一两首调子不太准的歌。我转过头看了冉静一眼，她的薄外套被风吹得扬了起来，就像一对翅膀。

      到了学校以后，我们见到了被初中学妹们用零食养的胖了不少的苹果。苹果一见到冉静就欢快地跑过来围着她脚边转圈。冉静从一堆猫玩具中找出了一颗小球，逗着苹果去追。

      “苹果变胖了好多，得让它运动运动。”冉静看着正追着球跑的苹果。

      “我看你也要多运动了，你也要胖得跟苹果一样了。”

      冉静佯装生气地瞪了我一眼，“没有，我才没胖。”

      苹果追着球玩累了又跑回冉静脚下，乖巧地伏在她脚边。还不忘转过头对我叫了几声。

      “听说这附近新开了家奶茶店，我们去喝奶茶吧，你之前不是还说想喝奶茶吗？”

      “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说我胖的，现在却叫我去喝奶茶。”

      “你少喝点就好，不然我怕一会我骑单车载不动你。”

      自从上次拒绝了冉静给我介绍女朋友的提议后，我们已经一个星期没见面了。这一个星期里冉静放了假，而我留在学校做实验写报告。写完报告的时候收到冉静的微信消息说今天一起去步行街吃火锅。

      等我到火锅店的时候，冉静已经在等我了。店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火锅味，辣椒呛人的香气笼罩在我周围，坐满了人的火锅店十分嘈杂，但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冉静。

      “今天怎么想来吃火锅？”

      “因为开心啊，所以请你吃饭。”冉静说。

      “有什么事这么开心？”

      冉静正想说话时，服务员正好把锅底和菜端了上来，摆了一桌子。冉静捞了一下汤底，一颗颗花椒翻滚开来。等锅底开了，我涮了几片牛肉给冉静，她只顾着吃肉，好像忘了回答我的问题。我们都安安静静地吃着肉，辣椒在我的嘴里炸开，辣得我说不了话。

      喝下几口冰啤酒，冉静说：“我要恋爱了。”

      我好像咬到了几颗花椒，舌尖麻得说不出话。辣椒呛人的气味涌入我的鼻腔，我忍不住咳嗽。

      这句话，是冉静第二次对我说了。第一次她说这句话是高考完，我正准备跟她表白的时候。

      高考完我写了一张明信片准备给冉静，但在见面之后，冉静说她要恋爱了。她说喜欢上了她的同班同学，她和他约好去一个大学，她和他高考后就在一起了。高三的那段时间我和冉静因为不在一个学校，学习也很忙所以很少见面，我一直想着等毕业了，要和她一起去她向往的南方城市读书。但原来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东西，在我没有察觉的时候。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冉静的，对于摩羯座而言，喜欢一个人只需要一次心动与足够长的相处时间，冉静两者皆有。我无法清晰说出自己在什么时候对冉静动了心，就如同火山不知道自己何时会喷发出炽热的岩浆。但在听到冉静的这句话后，火山沉寂了。

      后来我和冉静去了同一所大学，但冉静和他却没有去到同一个大学，两人开始了异地恋。冉静很用心维系感情，但空间的距离终究是一个无法被轻易解决的问题，所以大半年后两人分手了，我陪着冉静喝了一晚上的酒，看着她一边哭一边吐，看着冉静不再谈恋爱，一直单身到现在。冉静一直没有再提及恋爱的事情，身边也没有太多的异性朋友。但现在，冉静又对我说她要恋爱了。

      “这么突然吗？和谁？怎么之前没听你说过？”我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压下了舌尖的麻意，好不容易开口说道。

        冉静盯着我，“苏锐，做我男朋友，和我谈恋爱吧。”

        冉静的双眼特别亮，和我第一次见她时一样，像一对星辰。

      “我放假的时候去了你家一趟，刚好阿姨在收拾你的东西，我正好看到了你没送出的明信片。你这个人真是够闷，够沉得住气。我想过你会不会喜欢我，却怕只是自己的错觉，直到我看到了那张明信片。有你在身边，我都不需要男朋友了。既然这样，我们不如就谈恋爱吧。”

        火锅升腾起来的热气模糊了我的视线，我却清晰地看见冉静唇边的笑容。

        等走出火锅店的时候，冉静已经挽着我的手臂，靠着我了。

    “如果我今天不问你的话，你是不是不打算表白了？”

      “其实我打算在你生日的时候表白，只不过让你抢先了一步。”

        闻言，冉静笑得更开心了，夜色中霓虹灯光落在她身上，显得美好又梦幻。

      “以后我们养只猫吧，也叫苹果，好不好？”

        “好。”

火山沉默着走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