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五日,是圣诞节,也是考研日。
下午四点五十五,我放下笔,这场战争已经结束。
没有后悔也算不上有什么遗憾,结果怎样都可以接受的。
最大的感觉就是很饿,于是兴致勃勃地抓住圣诞节的尾巴和朋友们去吃韩料。
吃饭时突然看到很惊悚的消息:有同学对完答案非常不理想,钻了牛角尖出不来居然想到“死”。
六年前看到木心写“死是容易的,生最难”,我深以为然。现在看来也的确如此。做逃兵还是做勇士,只是一念之间。
我们选择考研这条路,是因为想要走上更高的平台没错,可是投入这样多的精力和时间,付诸这样大的机会成本,就只想抓住那一个门槛——不得不说是一种浪费。
从三月到十二月,我最常想到的一句话是——来走一遭,捞着点好处总是好的,比如惜时,比如与自己和解。
我想,走完这条路,至少应该更加热爱生命的。
Amor fati.
以前不过拿尼采的话附庸风雅,而走过这段征程,我才更真切地感受到生活的力量。
拼命挣扎,奋力粉碎负能量——没有这样的努力,不足以话人生。
这个感悟其实源于五月份发生的一件大事。
那时还没有太多成败得失的忧虑,复习起来时纯粹的享受,每一天都是奇妙丰富的——即便旁人看来,每一天都是一样的。
有一天手机没有电,晚上十一点多回到寝室才看到朋友F君四个小时前发给我的消息——
发小N割腕了。
我现在都清楚记得当时心慌腿软的状态。
我明白她压力很大,恋爱不顺,与室友不睦,我以为自己能拉她出来,但可惜自以为是了。
她还是走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我没有敢打电话问她什么情况,也不知道怎样措辞不会被误认为站在道德制高点施以同情,得知她在医院里有父母陪伴便稍稍放心了。
我们要好得像亲人一样,一起逛宜家的时候还商量以后住一块儿要买什么家具,用什么样的装修风格。
她以为我知道她的堕落和懦弱会很失望,所以关于她在一场爱情里的卑微无能,她从未与我提起。由这段感情引发的自杀事件,她也不敢让我知道。
事实上的确是失望,但更多的是无力,我没有办法把她拉出来,我们终究越来越不同,靠“求同存异”强撑下来的亲密关系还是被负能量冲垮。
我每天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用,而在一千五百公里之外,她却视生命如草芥。
我完全明白她的压力何来,痛苦何来,因为我本身也是不容易快乐的人——可能并不了解自己,却把眼光放到了一个太高的位置,跳不到那个高度时也不懂得原谅自己,守着一片阴影怎么也跳不出去。
她就一直守着灰暗的阴影,自我放弃,却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以为能保持高贵。
看不清自我还自以为是地否定生命是懦夫行为。
她大概知道自己懦弱,但根本没勇气改变。
她至今也没能走出负能量的阴影,可我已经拉不动她了。
我不过堪堪完成一场自救。
从三月到十二月这九个月的经历是一场孤独隐秘而晦涩的自我救赎,这个过程很艰辛,但回过头来看,很庆幸自己选择独自应战。若是几个人同进同出,久而久之便容易变成高中时代不谙世事的“努力”,忘记考研背后还有自我救赎的意义。
内心的惶惑,不稳定的情绪以及自我怀疑,这些恼人的卑微的自己,终于不再被我错过,也不会被路上的鲜花和掌声粉饰。
我替N感到遗憾,替那个钻牛角尖的陌生人感到遗憾,自我救赎很艰难,但也只能自己完成。
傅佩荣先生说,智慧是完整与根本的结合。
完整,是把生命视为一个整体,对任何事情成败得失得判断,都不能看某一个点,而要考虑整个生命。
根本,是认清重大问题。生死是大问题,一时成败是小问题。
生死问题常常显得过于遥远,所以以前总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是最无力的安慰,现在看起来倒的确是有大智慧的。
高中时看毕淑敏,尝试去写遗愿,在各种因素中做艰难的排除法,却依然懵懂。
那段时间很流行的说法是:把每一天都当做生命的最后一天。
彼时深以为然,如今想的却是:把每天都当做生命的最后一天,大概会目光短浅,挥霍青春,也许会造成生命的透支。
惜时是原则,循环是生活的本质。
九个月的战斗,结局不过谱成一支曲,重复的和弦,唱的就是两个词——“惜时”与“热爱”。
不放纵,不怀疑,只要热情不灭,十年后的自己一定比现在动人。
无论经历过什么,把它置于人生的整个环节来考量。愿我们每个人,恶战之后都成为生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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