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爱她

我很爱她

母亲很少谈及外公的过往，只说外公是个脾气温和的“好好先生”，对谁都一脸和气，热心肠，好帮忙，左邻右里都爱他敬他。

唯独外婆觉得外公太“软”，容易吃亏。每当有人找上门来，外婆就像母鸡护鸡崽一样冲到外公面前，也不说话，眼睛就这么直溜溜盯着来者看，眼神全是警惕和怀疑，“心虚”的人，往往要“落荒而逃”。外公看着别人离去，一脸尴尬懊恼；外婆看着外公，一脸恨铁不成钢。

母亲刚踏入初中那一年，外公去世了，走得很突然。

那时候不像现在，人人都是摄影师，那时候拍照只有去照相馆，可惜的是，外公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也没有往里进过一回。所以也没给我们留下半张可以用作缅怀念想的凭证。

外公走的时候，五个孩子哭成了泪人，外婆坐在床头静默了一夜，第二天像个没事人一样下田、割草、喂猪、落网、织衫，生活看似恢复了往常。

母亲说，外婆的腰伤就是那时候落下的病根。外公说走就走，留下五个孩子，外婆“身兼父职”，一天工作十五个小时以上，四十过半，满头的银发，法令纹深陷，布满老茧的双手粗糙得像砂纸一样，脊椎严重形变，腰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直立起来。

多年的辛苦操劳换来五个孩子的健康成长，五个孩子相继成家立业，外婆卸下重担，从此往后，理应含饴弄孙，乐享清福。

只是命运善妒，两个儿子相继出事，一个把命丢了，一个不得已远走他乡，三个女儿也都嫁到外地，外婆，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

女儿孝顺，都想把老人家接过家里来好生照料，但谁没能成功说服外婆。任女儿们千方百计苦口婆心，外婆“铁石心肠”，始终不肯就范，外婆给出的说法是自己一辈子都在这里生活，早已习惯了这里的一切，街坊邻里待她也好，她舍不得与他们分别。但是女儿们都清楚，外婆不肯与女儿同住的真正原因是害怕，害怕给女儿们增添麻烦，害怕自己成为了累赘。

外婆被清贫艰苦的生活捶打揉磨了大半辈子，她深知生活的诡变与残酷，他希望女儿们的生活顺遂人愿，波澜不惊，她不愿更不允许自己成为坏了整锅汤的“老鼠屎”。

外婆赢得了对女儿们的抗争，却敌不过岁月的摧残，年纪越来越大，旧患暗伤也越加猖獗，外婆80岁了，腰椎和膝盖的病痛已经无法支持她长时间行走或站立，左耳完全失聪，右耳中度耳背，外婆生活变得难以自理。

外婆的“隐饱瞒报”导致好几起事故的发生，虽然都有惊无险，但女儿们再也坐不住了。母亲态度坚决的要求外婆马上搬到其中一个女儿家里去，外婆不应，任母亲和两个姨如何软磨硬泡，就是不肯松嘴，母亲近乎情绪奔溃带着哭腔朝外婆吼道：“你这样我们怎么放心得下！如果你不肯搬过来和我们住，那我宁愿把你送到老人院！”

外婆沉默了一会，点点头道：“那就去老人院。”

后来，外婆就真的搬进了老人院，院里环境设施都很好，外婆和大家也相处融洽，院里每天都会开展各种好玩有趣的活动，外婆跟着院友学跳舞、练太极、写毛笔字……每次我们去看她，她都得意得像个孩子一样，给我们炫耀她各种“新技能”，看着如此快乐享受生活的外婆，我们由衷地感到喜悦和欣慰。

院里的护工也非常喜欢外婆，也乐意听她讲话。

护工张小姐打趣地对我们说：“老太太相当可爱呢，她来的第一天就问我们为什么等死还要看电视和吃饭，搞这么麻烦，哈哈，她估计是对我们这里有着很深的误解呢，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