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依然晴好，风光一派。阳光洒下的万道金芒，映着残雪，映着孤山瘦水。
空气却非常寒冷，清冽的寒风凛凛地吹着，让人禁不住埋头瑟缩。
在这样的时节，一个人如果没有什么着急的事，一定会躲在家里，或者躲到一个可以喝烧酒的酒馆里，边喝边看着屋外的一方风景。
楚天南没有躲在家里，虽说他的事在此时也没有那么着急，因为距离那个十年之约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他大可慢慢开始行程。
但是他不想在家里等，即使是如此寒冷的天，他也宁愿走在前行的路上。
一个人的决心来自于什么？
这似乎是一个比较复杂的话题，每个人的经历不同，所处的环境不同，接触的人和物不同，也许就会有不同的原由。
这里面或许有些共性的东西存在，要是让笔者说的话，那这些共性之中一定有一种叫承诺的东西。当一个人对某些事情许下诺言的时候，决心往往会很大，也就会义无反顾。
人活着有时不就是为了信义二字吗？
楚天南就是这样，他既然已在十年前答应了这场决战，就绝不会失约。
自从在梅林与苏长亭相遇比剑之后，沉寂十年的他为了当初的那个诺言出山了。
二
楚天南白衣策马的身影，在残雪长路上是一道孤独的风景，这风景透着冷峻也透着一股淡淡的惆怅。
十年了，这十年江湖之上的变化也是沧海桑田吧？
前方再往前走是一处小镇，小镇上因着天冷人影稀少，偶尔几声叫卖，打破这沉闷的空荡，在空气中震颤。随即又缓缓地陷入沉寂。
十年了，这青松镇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街上的那些房屋依然是原来的样子，石板路还是那样泛着青光，要说变化可能就是那青光更光亮了，有了更多岁月的味道。
他记得这条街的尽头有一家秦记酒馆的。想当年他纵马江湖，在这青松镇曾盘桓过一段时间。因为铸剑大师欧阳晴澜也住在这个镇上，其时他正在为楚天南打造那柄“寒雪”剑。欧阳大师为了这柄剑也是呕心沥血，为求淬火锋利不惜动用了他珍藏20年的天山寒冰。
在那段等待的日子里，他经常会到那个秦记酒馆坐一坐，打上一壶特制的秦记烧刀酒，切上一盘酒馆秘制的秦记牛肉。坐在充满温馨烟火气的木桌旁，边饮酒边和老板聊天。老板秦忘川是个和善的老头，五十岁左右的年纪，他的脸上油光光的很有风采，神情里永远都是笑的模样。
他还有另一个身份，霹雳火秦明的后人，不过这谁都不知道，只知道他家的酒一流，牛肉也是一流。其实他的二十四式霹雳狼牙棒更是一流，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在江湖上显露过。
但是楚天南知道，因为楚天南在这青松镇小住期间，曾经无意中看到了他祖传的狼牙棒。他们两人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再说起过，不过却因此成为了朋友。
朋友在一起不一定要谈文论武，还可以喝酒吃肉。虽然身在这方寸之间的狭小酒馆里，却可以有冲天的豪气。
每当他们饮酒的时候，他的女儿秦琼瑶就会不时在一边忙这忙那，琼瑶年方十三，却出落得清秀大方，眉宇间透着机灵可爱。
这十年，不知道忘川兄如今怎样了。这样想着的时候，楚天南远远地就望见了前面一家店铺门口飘摇的酒幌，上面书了一个大大的“秦”字。
三
下马，进门。
一进门，楚天南就感受到屋里的温暖，这和外面的寒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店小二把他让到靠近柜台的一张桌子边，接过他的大氅放好，还顺手用毛巾抹了一把桌凳。
楚天南落座后，慢慢地环视四周。屋里有七八张桌子，只有靠近墙角的几张空着，其它都坐了人。
靠窗的一张桌子聚着四个青壮汉子，一个个短衣打扮，其中一人留着络腮胡子，他们太阳穴都鼓鼓着，一看就是练武之人，他们在低声说着什么，不时举起酒碗相互劝酒。从他们身边的行囊看，像是走镖的人。
这四位的旁边桌上是一位秀才打扮的模样，他的桌上放着一壶茶，还有一碟瓜子，这么冷的天，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把折扇。他一边喝着茶，一边嗑着瓜子，还不时摇头晃脑，似乎在想着什么。
秀才身后的桌上好像是一对父女。父亲身材壮硕，满脸皱纹，一副常年在外辛苦操劳的样子，手上青筋暴起，另一只翻开的手掌上满是老茧。
那姑娘一身红衣紧身打扮，瘦长的瓜子脸上一双大大的眼睛，两条长长的大辫子垂到腰际。
两人的身边放着一个大箱子，靠着箱子放着一杆簪缨长枪，一把包在青兰布套里的长砍刀，看样子像是行走江湖打把式卖艺的。
他们两个的桌上是几盘小菜，还有几块干粮。
在父女旁边的桌上，一个老奶奶正在逗一个小孩。老奶奶看上去年龄很大，背都驼成了一道山峰，瘦尖的脸上满是褶子，就像一块揉皱的抹布。
那个小孩头戴一顶带着两个绒球的圆帽，手上还拿着一只糖葫芦。他一边吃着，一边还在老奶奶身边转来转去。
再往里的角落里，坐着一个身穿灰衣的人。那人低着头在吃一碗面，由于他那边的光线比较晦暗，加之他似乎有意隐藏，并不能看清他的身材长相。
整个酒馆里的人看上去都在忙着自己的吃食，也似乎都在享受这满屋的温暖。
但楚天南觉出了气氛的不正常。从他进门开始，这些人没有一个正眼看过他，就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样，但是却又似乎有很多目光在暗暗留心他的一举一动。
他此时坐的位置恰好处于那几张桌子的包围之中。
不，还应包括那道柜台！
那道柜台后面站着的是一位女子，并不是秦忘川。
四
那女子一身浅蓝的衣衫站在柜台后，头发在头上绾成一个蝶形发髻，一只翠玉簪很随意地别在一侧，玉簪的坠子在头上颤着。她脸色白皙，黑色的眼睛波光内敛，给人很沉稳的感觉。
秦忘川并不在！
这个女子细看之下，俨然就是十年前的那个秦琼瑶！
楚天南望向她的时候，她也正在看着楚天南，她的眼中闪过一道热烈的光，但这道光一闪即没，随即又变得沉静。她没有说话，楚天南也没有说。
看了一圈之后，楚天南隐隐地觉察到了杀气。
首先有一股杀气来自那四个汉子，他们看似在喝酒谈天，却是在等待时机向他出手。
楚天南看了一眼他们手边的兵器，两把长刀，一柄长剑，还有一个人的兵器放在背囊里，但楚天南从外观一看就知道那是流星锤。
看他们四个坐的方位，楚天南计算着他们出手的角度，他看出他们的功力都不浅，如果同时攻击，按照他们现在的位置，必定是长刀在前，剑随后而至，那流星锤一定是在其他三人出手之后进行偷袭。
也许他们觉察到楚天南的目光，那股杀气变得更盛了。
楚天南看完之后，很随意地摆出一个姿势。他的这个姿势看似寻常，却配合了他剑术的精妙。有了这一个姿势，如果那四个人同时进攻，他可以立即施展长虹花雨，在刺向手持刀剑之人的同时，以剑花锁住流星锤的攻击，一招制敌。
那几个人看到这个动作之后，杀气立马就暗淡了。四个人继续吃酒，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楚天南的目光移到那个秀才身上，那个秀才看上去很淡定，他的杀气也隐藏得相对好一些，但是楚天南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他的功力应该在那四个人之上。
手里的折扇！他看到了那把折扇最外边扇骨上那个烫金的标记。
楚天南一下子记起了他的身份，原来他是仙扇门的人。仙扇门一向以招数诡异著称，扇子里暗藏机关可以发射暗器。
看到此，楚天南从最初那个姿势很流畅地变成另外一种，而当他刚变完，那个秀才似乎脸色一变，随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喝茶嗑瓜子。他身上的杀气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正当秀才失去锐气之时，两个父女那边却杀气大炙，父亲把布满老茧的手缓缓移向那把大长砍刀，那个女子也把手伸向簪缨长枪。
当他们伸手将要去拿兵器的时候，楚天南已经看出了他们的武功路数。他很悠闲地变了另一姿势，嘴里轻轻吟出一句诗：“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只这一句，那父女两个立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目光一下子暗淡了。
楚天南的目光扫过那对老奶奶和小孩子，他们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什么，老奶奶继续逗着小孩在玩。老奶奶弯腰的时候，她的驼背显得更突出了，小孩攀上老奶奶的脖子，一脸淘气的样子。
楚天南又转向角落那个看不清面目的灰衣人，他那边一点杀气也没有，但是楚天南看着他就觉得他不寻常。他太善于隐藏自己了，这半天吃饭，居然看不出一点他的底细。楚天南盯着他，一瞬不瞬地看着。
他希望看到他抬头，看到他想出手的样子。
但是那个灰衣人依然兀自吃着，并没有抬头。
小二端着一盘带着碳火的菜从他身边走过，碳火似燃非燃，冒出了一股股烟气。小二走过时，似乎脚步不稳，有点趔趄，一部分碳火的烟气随着小二的身形飘向了那个灰衣人。
那个灰衣人下意识地轻轻抬手，把那片烟气挥散。
原来是他！楚天南知道他是哪个门派的传人了。
楚天南把身边的剑拿起，放在桌上，用食指和中指一并，做了一个很轻巧的弹剑动作。
那个灰衣人吃饭的速度立马快了，似乎急于要走的样子。
看到这情景，楚天南不禁微微一笑。
他这一笑的时候，猛然又感觉到了不对。
那对老奶奶和小孩！
他本来已经把他们忽略过去了，可是在他稍微放松的一霎，却忽然觉察到了来自他们的杀气！
他重又开始审视他们。老奶奶和小孩子依然不为所动，他们两个继续在闹着，似乎在享受天伦之乐。
楚天南发现了破绽！
那个小孩虽然穿着小孩子的衣服，脸上也是一副天真的样子，但是他臀部和大腿处却分明不是小孩子的骨架。他，难道他是侏儒？
楚天南又细细地打量着他们。是的，他的确是个侏儒，而那个老奶奶的驼背也是假的！
楚天南豁然开朗，他知道他们的身份了。
他随即把剑身压在肩头，做出了一个动作。那个老奶奶身子一震，驼背忽地抖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定下心神，继续和小孩子玩闹。
楚天南看完这些，心中有了计较，他的人也变得轻松起来。
是的，他在心中已经破了他们攻击。但要挡住他们的同时进攻，这一切都需要速度。只要速度达到，一切都会一气呵成。楚天南有这个自信，他确信他的功力能够达到这一点。
不对，还有一个破绽，柜台后的老板娘！
五
楚天南扭转身，把目光望向了老板娘，秦琼瑶似乎不再看他，一脸平静地在整理她面前的账本。
这么多年了，这个秦记酒馆发生了什么事？秦忘川为什么不在？记得他曾经说过，除非有什么大事，他都不会离开酒馆，如今他却不在这里。
在的只是秦琼瑶，只是那个曾经的小女孩。
她现在是怎样的呢？她会向自己进攻吗？
这是他身后的破绽，这个破绽看似很小，却可能致命。如果秦琼瑶向他进攻，那他势必受到威胁，而且他和秦忘川是好朋友，又怎会对她的女儿下狠手？
他的继续盯着秦琼瑶，想从她脸上看到答案，但是她一脸平静，丝毫看不出一丝目的。
她翻账本的时候，账本无意中碰到台子上的一个物件，那是摆在柜台上一个木质帆船模型，船身镀着金色，船帆上是四个隶书的大字：一帆风顺。
帆船随着触碰摇动起来，像在水中荡漾。
这时秦琼瑶抬起头，看了一眼楚天南，然后好像不经意地用手捂了一下胸口，然后用手摸了一下那艘帆船。接着又继续看她的账本。
楚天南满脸的自信，他又恢复了最初的动作，把后背留给了柜台，留给了秦琼瑶。
尾声
就像一阵风，酒馆里的人倏忽之间全都散尽，只留下了楚天南。
“他们都是青城帮的人。”秦琼瑶轻轻地说。
“我看出他们都是不同门派的高手，他们都归属了青城帮吗？”
“是的。”
“那你父亲呢，他怎么不在？”
秦琼瑶眼中噙着泪说：“那天他们青城帮说有重要宴会，非要叫我的父亲去青城帮干活，可父亲一去未回，如今生死未卜。”
“你没有再问过他们吗？”
“他们说父亲干完活早就走了......”秦琼瑶停了一下接着说，“都是那个杜若，还有狗官顾枭愚，他们如今沆瀣一气，危害一方。大家都恨之入骨，却又不敢反抗。”
“我这次出山，就是要同杜若决战。”
“大家都盼着呢，你一定要铲除他们。我，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网友评论
小羽再看看。
还有打量的别字。
是不是这样，所以杜若隐姓埋名……
平生大侠。 @恕平生
心中有了计较。啥意思？
以为会大打一场，原来，结尾又是一个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