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令之四面楚歌|论道

山崖上，风猎猎地吹着，靠近崖边的那棵树宛若黄山的迎客松，挺着秀美的身姿随风摇曳。

松树这边是一片平坡，平坡上，一个石几置于树下，石几上是木制的棋盘，古色古香，透着岁月的考究。棋盘上已经布了不少棋子，棋子五彩的颜色镶嵌在这木色的棋盘上煞是好看。

石几两边分别坐着两个人，自然就是我和师傅，而下的棋，就是江湖盛行的五色棋。

五色棋用青赤黄白黑五色做棋子，取木火土金水之意，一方为深色，另一方为浅色，内含阴阳八卦，万物相生，五行相克之道，规则源起于围棋，却比围棋更多了无数的机变。

几年来，各路高手纷纷崛起，掀起了五色棋的狂澜，而师傅就是这各路高手中的翘楚，人人都以能击败他为终极目标，最高荣耀。

此时，我这边的五色棋子已隐隐形成了包围之势。我执的是深五色，师傅的是浅五色。如今深五色的棋子如黑云压城，吞吐着贪婪的欲望，随时准备最后的收官。

师傅坐在对面，瘦长的脸上平静入水。他身穿灰色长袍，发髻高挽，只有下巴上的几绺花白胡须在风里飘着，显露出几分仙气。

我暗暗纳住内心的窃喜，也装作平静如水的样子，双眼紧盯着棋盘不说话。

我知道，此时的形势于我是大大地有利，棋盘上的广大地盘已经被我牢牢控制，而这种情势的形成却源于我从师傅那里偷来的秘籍《五色堪秘》。

自从我来到这天行山拜见师傅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心存这样的心愿：打败江湖所有高手，战胜师傅，成为天下第一。

可是拜了师傅之后，师傅却说我心不静，先要修心。为什么那么说我，难道就是因为我当时说了那句，为了争胜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吗？那样说并没有什么不对吧，至少说明我会倾尽全力！

就像此时，如果不是我偷了秘籍，学到了其中绝技，又怎会有现在的棋局？

师傅看着棋盘，沉思了良久，然后抬头看看我，说道：“长庭，对此时的棋局你怎么看？”

“师傅常说孙子有云：色不过五，五色之变，不可胜观。对于此时的棋局，弟子觉得其中变化莫测，难以言喻。”虽然我感觉自己已经胜算在握，但我还是不想把心里话说出来，我要用最后的结果让师傅难堪。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师傅的眼睛仿佛能看穿我的内心，虽然他说得很平静，但我却隐隐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压力。

“......，弟子并无虚言。”我低下头，尽量不去看师傅。

“你看到了其中的变，而且是变幻莫测，这也许是你的真心话，也许不是。先不说这个，那你看到了其中的不变吗？”

不变？不变就是我会赢了你！就目前的棋局，已经板上钉钉的事了。我心里这样想，可是这个能说吗？

“弟子愚钝，还望师傅指点一二。”

“世间的事，就像流动的水，从来都没有必然的定势。一切都在变化之中，这'变的规律'就是唯一不变， 这个规律是永恒的，不变的。但是，这变，要守住一颗真心，否则'变'就会变得失去方向。”

这种道理谁都懂，又何必故弄玄虚？

“师傅说的是，天下之事确是都在变化之中……”

“你没有领会要点，我说的不变的前提才是主要。”

守住真心，我也在守住真心啊，我的真心就是全力争胜！

师傅似乎看透了我的内心，接着说到。“有时固然是要争胜，但争胜本身算不上真心。一个人的真心，应该是心中有日月。”

师傅为什么说起这个？他一定是从棋局上看出我偷了秘籍。我不能让师傅看出我的紧张，冷静，冷静。

“师傅说的心中有日月是指？”

“万事都归于一个'道'字，如果忽略了'道'字，人往往会急于求成，往往会起了贪心。”

师傅说到贪心二字的时候，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那种无形的压力更重了，我的发间隐隐有细汗沁出。

师傅让我修心时，让我看很多经书，却一本关于棋的书籍都没有。而我，除了对那本《孙子兵法》尚感兴趣之外，其他的一点儿也看不进去。要不是师傅每天和我下棋并讲解棋局，我都怀疑自己拜他为师是否是个错误。

而他讲解的那些棋我早就了然于心，虽然他引申了许多棋道，但那些我感觉根本就没用，也听不进去。

我虽然不如师傅，但也是小负盛名。很多时候，我都觉得他是在嫉妒我的才华，想压制我。

我希望听到的是弈棋的绝技，可他一直都没有说。

还好，我终于发现师傅的秘密，发现了他私藏着的《五色堪秘》。而今，这本秘籍我已经全部默记于心，这次和师傅下棋就是胜负的验证。

“世间许多因果，莫不起于贪。五色棋之道，含五行之意，亦有劝人向善之心，所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这五色棋也寓意人要返璞归真，淡看这五色，五音，五味。”

“师傅的话，弟子谨记。”只要你不问偷取秘籍之事，一切都好说。胜负已非常明显，只要我胜了，我就是天下第一！学到了绝杀技，其他都无足轻重。我会下山去开创我的大道。

“呵呵，长庭啊。恐怕这句话有些口是心非了。”

师傅说着，不经意地在一处落了一子。我看一下，随即跟落一子。

“棋如人生，有些看上去的必杀绝技，的确都含有巨大的杀伤力，但这是对那些功力心重的人而言的，如果你静下心来，仔细看看棋局，看淡得失，就会发现，这些秘技根本不堪一击。”

说着，师傅又落了一子。一来一去，棋盘上又来来回回几个回合。

眼看着，一片大好的形势在师傅的挥手之间慢慢转变。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我发间的汗更多了，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偷秘籍的惶恐，而是这秘籍的必杀技忽然失效了。

“长庭，不管你承认不承认，你一定偷看了为师的《五色堪秘》。”

“这……”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本堪秘是师傅写的，其中的秘技都是师傅这些年的心得。所以师傅一看就知道了。”

“但是，技毕竟只是技，技是死的，但人心却是活的。要是对付那些过于计较得失的人，这些技的确可以成为必杀。但是对于那些胸怀天下的人，只要能淡然看待那些得失，心境就会豁然开朗。就会在绝处，发现契机。”

说着，师傅又下了一子。

“不过，你能下到今天的程度，除了为师之外，已经无人能敌了。”

一时之间，我忽然有些恼羞成怒的感觉。明明可以赢，却怎么会这样？

师傅看了我一眼，又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的缺陷就在于起了贪念而杀伐之心太重，所以反而错失了很多赢的机会。”

我已经辛辛苦苦这么多年，详细研究《五色堪秘》，我不能就这样又落入深渊。好吧，既然你说除了你我已经无人可敌，那超不过你，我可以杀了你。

是的，师傅，你看出了我的杀伐之心，但你知道这杀伐之心有多重吗？

想到这里，我暗暗把手伸向腰间……

琅琊令第二十期：四面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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