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散文：暗香残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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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滨散文：暗香残留

早春的暮色一点点落下来，笼罩着寂静的四野。西安交大南洋时代广场东侧的风景松上，缀饰的灯光一点点亮起来。此刻正是下班高峰，延兴门西路上车水马龙，闪闪烁烁的尾灯更像是一簇绽放的梅朵。西奥拖着疲惫的身体，沿着人行道，缓缓前行。他没有了往日匆忙的步履，因为家里人去楼空，心也空。生活总是一地鸡毛，这让他很自然地想起了英国小说家威廉•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大街上，希望你抬头还能看见月光。月亮很远，是诗和远方；六便士很近，是苟且的生活。我们只追着月亮是活不下去的，能让我们活着的只有手里的六便士。只有手里有足够的六便士，我们才能随心所欲的去追逐月亮。追逐梦想就是追逐自己的厄运，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他抬起头看到了月光……

他抬起头看见楼上的灯光，万家灯火次第闪亮。只有他的窗口还是漆黑一片，像一个怪兽惊恐地张大了嘴巴，又像是一位翘首以盼的老人失神的眼睛，更像是西奥空洞的思想。他下意识地在小区门口刷了门禁卡，恍恍惚惚进了单元楼门洞，上了电梯，用钥匙点击了楼层，闪亮的数字，仿佛一个俏皮的表情，朝他眨着眼睛。独自开了门，没有了往昔毛毛兴奋的吠叫声，没有了往昔一团雪似的抱着你的腿摇尾乞怜的萌态。西奥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开了灯，偌大的客厅显得空空荡荡。空气里还残留着记忆中的味道，沙发上还有曾经坐过的痕迹，茶几上不锈钢保温杯里还有中午沏好的过滤后的红茶，浓浓的糯香，依旧是那种熟悉的滋味。脱了长外套，换了短绒装，返身来到厨房，开了灯，却没有了往日熟悉的身影。

西奥的内心涌过一阵浓黑的悲凉：为何这一生总是起早贪黑、匆匆忙忙？为何内心渴慕的理想生活，总是摇摇晃晃地闪现在远方？这些年来，他苦苦奋斗、竭尽全力，却依然发现一切美好仅停留瞬间，就像夜空中划过的流星，就像昙花一现。如果总是太在意别人的感受，总是替对方着想而一味退让，是不是最终就没有人在意你的感受？是不是就会觉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如果一个人的善良和真诚被当作软弱，宁愿承受误会也不做任何辩解，会不会最终被当作可有可无的摆设？当他茫然地站在厨房的洗手池旁，头脑中闪现过许多纷乱如麻的问题的时候，他已经没有了动手做晚饭的想法，因为他已经没有一点胃口。

西奥从厨房又回到客厅，他坐下来，点燃一支烟。他试图从一种伤感的情绪里走出来，仿佛一位溺水者，在看不见底的深渊里挣扎着、扑腾着，勉强上了岸。当一个人改变不了现状的时候，只能选择适应。他逐渐适应这种候鸟一般迁徙的生活给自己带来的颠沛流离之感，飘零半生之慨叹。他必须迅速调整和改变自己，按照自然的节律作息，锻炼和行走，按照工作的节奏去做好准备，积极乐观地去应对各种各样的挑战。唯有改变自己，才能够成为自己的主宰，身体和灵魂必须同时在路上，在阳光下，在春天里，在梦境中，否则极有可能在焦虑和孤独的交替作用下失眠，患上抑郁症。这些年来，他一直努力克服各种困境，用符合人性的方式，在行走中欣赏沿途的风景，在阅读与写作中摆脱庸常的单调与乏味。

西奥在烟灰缸里捻灭了烟头，他决定不吃晚饭了。随手剥了两颗砂糖橘，甜心的滋味，让他开始怀念一个人。一个人，始终活在另一个人的心里，梦境里，刻骨铭心。或许，一切都将在时间的长河里翻滚向前，一切都将被重新评估。每一个存在于消逝之中的生命，需要用壮硕的身体运动来证明，需要用强大的灵魂创造来证明。他缓缓躺下来，请小度为他点播一首沙宝亮演唱过的《暗香》：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香消在风起雨后/无人来嗅/如果爱告诉我走下去/我会拼到爱尽头/心若在灿烂中死去/爱会在灰烬里重生/难忘缠绵细语时/用你笑容为我祭奠/让心在灿烂中死去/让爱在灰烬里重生/烈火烧过青草痕/看看又是一年春风/当花瓣离开花朵/暗香残留——这首歌曲循环播放，西奥沉浸在对美好往昔的追忆中，他的眼角溢满泪水……

暗香残留——人，这一生究竟能有多少时光，如花一般灿烂绽放？那个在襁褓中微笑的新生儿，转眼之间就学会席地而坐，四肢爬行或用屁股一顿一挫往前移动，不到一岁就开始扶着床头或桌边，蹒跚学步，摇摇晃晃地走向人间。牙牙学语，用世界上最稚拙也最清澈的语言，表达对亲人的爱意。然后呢，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地成长，在慈爱的目光里，逐渐从天真烂漫的童年，到活蹦乱跳的追风少年，再到意气风发、激情四射的青春……岁月藏香，香里藏爱，爱里藏暖，暖里藏着关于真善美的记忆，那些曾经的苦难和忧伤，那些风霜雪雨和泥泞的道路，被香暖真爱的阳光覆盖了。西奥的内心深处，珍藏着人世间最令人动容的暗香，宛若在疏影横斜水清浅的驿外断桥边，寂寞盛放的梅朵，那些曾经的爱与被爱，都在漫漫长夜里，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馨香。

但愿这一缕浮动的疏影暗香，永远镌刻在彼此的心中。任凭沧海桑田，风云变幻，始终存留着春天夕阳西下的余温。纵然断肠人在天涯，也能怀抱一轮心中的明月，迎着故人送来的习习清风，走向星辰大海，欣赏这转瞬即逝的生命旅途中的绝美风景，至少在白发苍苍的暮年，毫不遮掩地对后来人说：这世界我来过，我哭过，我爱过。当西奥在循环播放的《暗香》里沉沉睡去的时候，有一缕暗香，正从远方的梅枝上，悄然无声地抵达梦乡，那里所有美好，都残留着暗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