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是瞎子

文/可可易希

01

“希希，娘是瞎子，你爹又傻。家里穷，总是被人欺负，你可要争气啊！”

“知道啦，每天都要唠叨一遍，你烦不烦？”

这是每天上学前，我和娘亘古不变的对话。我出生在一个贫穷落后的小村里，我爹是个愚笨的老实人，娘是个瞎子。

我爹虽然愚笨但有使不完的力气，娘虽然精明，但因为眼瞎，只能待在家里。娘就每天指挥着爹到田间地头去干活，她在家里照看我和妹妹，顺便做些家务活。

因为家里情况特殊，穷得快让人绝望了。娘就给我取名叫希希。虽然我是女孩，但是家里的老大，她自然而然地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每天上学前，她会不厌其烦地叮嘱我好好听老师的话，放学回到家，又问我当天在学校里学到些什么知识。

刚开始，我会很认真地回应娘的叮嘱，回到家也会耐心地给她讲我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和发生的趣事。

直到有一天，我去上厕所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班里几个女同学在大声地议论我。往日里和我走的比较近的一个女孩，用嫌弃地口吻说：“我们班的夏希真脏啊，头发经常乱蓬蓬的，衣服又破又脏。”

“听说她娘是个瞎子，她爹还傻，家里又穷又脏。说不定身上还长虱子呢，以后我们都得离她远点。”其他的女孩也随机附和，说完并大声笑了起来。

02

班里这几个女孩的言语，瞬间击垮了我所有的自尊心。那天我躲在学校后面的茶树林里哭了整整一个下午。

临近黄昏的时候，我才拖着哭累了的身体回了家。如我预料中一样，老师已经提前来过家里，为我的逃课向娘告了状。

娘一向能听出我的脚步声，所以我刚进家门，她就二话不说地拎起扫帚边骂边狠狠地把我打了一顿。

打完后，她又一个人哭了起来。她边哭边诉说着自己的不容易，然后又开始埋怨起我不听话，不为她争口气。

我摸着自己腿上刚被打过的伤痕，也伤心地哭了起来。我委屈极了：作为一个女孩，我没有漂亮的衣服、没有零花钱，没有朋友，走到哪里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放学后，班里的同学都在玩过家家，我却要去帮着家里割猪草。如今我被同学议论、嘲笑，娘还要埋怨我、打我。

我越想越绝望，开始恨起娘来，也恨这个一贫如洗的家。

从那以后，娘再向我叮嘱好好学习的时候，我就会大声地冲她发火，骂她烦。我也经常跟她吵架，埋怨她眼瞎才导致家里穷，导致我被同学嘲笑、被看不起。

每次我在学校里受挫后，都会回家埋怨娘，埋怨她为什么要生下我，让我在这世上活得如此痛苦。

每次娘都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然后不停地抹眼泪，说，是她对不起我，没让我过上好日子。

我对娘的埋怨和恨也一直持续了整个小学阶段，我无心学习，只想快点长大，快点逃离这个家。

03

因为读书迟，我小学毕业的时候已经有14岁了。那年，有个在县城开快餐店的同村人回村里来招洗碗工。我不顾爹和娘的反对，头也不回的跟着那人去了县城。

为了每个月400块的工钱，我起早贪黑地在饭店里忙活着。被老板娘骂、被小伙伴欺负、冬天手上长了冻疮……我都只是一个人偷偷地抹眼泪。

我从没跟家里人联系过，也整整一年没回过家。我恨那个家，我恨那个只会唠叨却不会给我好的生活条件的瞎子娘。

打工的日子虽苦，但我总算摆脱了那个只会给我带来痛苦的家。直到有一天，我正如往日般在厨房里刷碗。老板娘派人把我叫了出去，说是我爹在工地里干活时出了意外离开了，一会儿表哥就来接我回家。

听到这晴天霹雳的消息，我整个人瞬间就瘫软了。我从没想过因为自己的置气，竟然连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娘伤心得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岁。妹妹还小不懂事，我又一整年没和家里联系，所有的担子都落在母亲肩上，所有的痛楚都往她心里戳。

料理完爹的后事那晚，娘把我和妹妹叫到身旁。她告诉我，爹因工去世，工地老板赔了一笔钱，她希望我能继续读书。

那晚母亲对着我和妹妹，讲了很多关于要好好读书的道理，她虽然眼瞎，但在这落后的小村里，她的心比谁都明白，她知道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第二天，娘就让我带着她，到镇上的中学去恳求校领导能同意我去上学。娘说了很多好话，甚至差点就下跪。校领导最终被娘的诚意打动，从此我又开始回学校上课了。

04

经历了家里的大变故后，我也渐渐化解了与娘的隔阂。在学校里争分夺秒地学习，成绩也在一路飙升。

爹走后，娘意识到爹用命换来的赔偿款并不能支撑太久。她又不能下地干活，于是只好学起了做针线活。刚开始的时候，因为眼睛看不见，娘经常把自己的手刺得流血。

但她依然不放弃，经过长年累月的练习，娘做的手工鞋越来越漂亮。她托人到集市上去卖，因为物美价廉，越来越多的人都来跟娘买鞋。

从那以后，娘就开始起早贪黑地做鞋。为了赚更多的钱供我和妹妹上学，娘几乎舍不得休息，手上也长满了茧。

我也很争气，顺利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接着又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也因此成了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娘把它放在手心摸了又摸，然后又放在怀里舍不得松开。“我的希希真棒，终于给娘争了一口气，我这辈子活得也算值了。”她不停地在嘴里嘀咕着。

我考上大学的消息，很快就在村里传开了。大家都对娘竖起了大拇指，并且争相为娘推销她做的鞋子。娘的生意越来越好，加上我在学校的奖学金和勤工俭学的钱，直到我大学毕业，家里都没欠下任何的债务。

05

如今，我早已大学毕业，成了当地小学的一名乡村教师。妹妹也很争气地考上了大学，有了我的工资收入，娘不再需要那么辛苦地做鞋卖钱了。

现在的娘，每天都是乐呵呵的，她终于实现了自己人生最大的心愿。

我和妹妹也越来越体会到了娘的伟大，并为有这样一个娘而感到自豪。

我娘是个瞎子，但她更是上天派来的一个天使。她靠着自己的力量，把我和妹妹送进了知识的殿堂。

她给我珍贵的生命，又引导我走向了美好的人生旅程。大概天下的娘都一样，一样地呕心沥血只为孩子能生活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