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破狼·七杀

一杀·人命贱

师父说，我手上拿着刀的时候，整个人就会被杀气包裹。

他还说，我这样的人，最适合练一种刀法——七杀。

七杀刀法共七式，一式一杀，一杀一式。练至第七式，据说可令山河碎，日月落。

我是被师父捡回来的，在一处战场。

那时一场惨烈的战争刚落下帷幕，师父经过战场，杀气漫天，尸横遍野。

他听见了一声婴儿啼哭，这才在战场的边上找到了我。

没人知道我是如何降生的，我浑身赤裸被扔在那里，在一堆尸体中哭嚎。

师父仿佛看见了漫天杀气都被我吸入腹中，我似乎是这杀气凝聚而成。

师父替我推演命格，果然是万中无一的杀破狼命格。

十岁练刀法，一年练一式，七年乃成。

那一年，师父给了我一把刀——七杀。

刀名七杀，人名七杀，刀法亦是七杀。

师傅还说，这七杀刀法招式虽已熟练，却还未成，需在这滚滚红尘走上一遭，七杀刀吸收了世间杀气，刀法才算大成。

我问他，去何处？

他说，跟着紫微星走。

下山的时候，山门紧闭，我跪在门前磕头。

山脚下遇见了一伙匪徒，他们抢劫了一队商人，杀人的时候眼里带着狂热。

七杀刀出鞘，只一刀，他们全部身首异处。

一杀，人命贱。

适逢乱世，人命果然如草芥。

七杀刀法，第一式乃成。

二杀·破红尘

我纵身一跃，跳入人海。

有人对我说，江湖传言，七杀现，红尘乱。

我问他，什么是江湖，什么是红尘。

他摇摇头说不知道，也许江湖就是红尘，红尘就是江湖。

七杀在背上嗡嗡作响，似要出鞘。

于是我就在这滚滚红尘之中，背着七杀走这一遭红尘万丈。

他们说江湖险恶，我果然就被人下过迷药，遭过埋伏。

三岁小孩也可能是精通缩骨功的杀手，白发老妪可能是用毒的行家。

七杀一路饮了不少血，人命如草，一式刀法，江湖鲜有敌手。

于是七杀之名，在江湖传开。江湖果然乱做一遭，七杀现，红尘乱了。

可是红尘，究竟是什么？

一个和尚告诉我，红尘就是生老病死，七情六欲。

我又问他，你看破红尘了吗？

他寂然无语，末了，摇了摇头，说，没有。

可是他却是为了天下人来阻我，说七杀杀气太重。

我一式“人命贱”挥刀直取他胸膛，他双手合十，岿然不动。

七杀砍在他身上，竟然发出金石交接之声。

他说，我看不破红尘，便身化红尘，若人身在红尘，是破不了红尘的。

七杀在手上颤抖，刀刃泛着一丝邪异的猩红。

一刀出，刀光如匹练。

红尘破，金身碎。

他面带微笑，多谢施主，贫僧终是破了这红尘。

刀法虽成，可是这红尘，我却为何看不破。

三杀·斩情欲

杀破狼命格的人，注定一生孤苦。

只能朝着紫微星的方向，一路前行，一往无前。

可是，我却在这路上，遇见了一个姑娘。

我问她，世人都怕七杀，你为何不怕？

她说，他们怕你，是因为怕你杀他们。

我又问她，你不怕我杀你？

她嫣然一笑，因为我爱你。

于是我们没日没夜缠绵，几乎将对方融进身体。

她又问我为什么不问她的名字，她说她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我摇了摇头说，若是知道了她的名字，便会刻在心上，有了牵挂，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她闻言，沉默半刻，忽然疯了一样在我身上狂吻，我们在夜幕下紧紧相拥在一起。

月光下她的身子绝美，而我却看见了一滴泪水。

次日，醒来的时候，被人团团围住。七杀，却不知所踪。

我忽然笑了，我名为七杀，自然可以以身化刀。

于是化掌如刀，周围的人成片倒下。

最后一个人倒下的时候，我看见了握着七杀的她。

我问她，为了不趁我睡着杀了我。

她一笑，无比凄凉，我想让你知道我的名字。

可是，她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

七杀被我的气息牵引出鞘，一刀封喉。

我终是不愿意在心上刻上一个人的名字。

七杀刀第三式，斩断的便是我自己的情欲。

四杀·断江流

在朝着紫微星而去的路上，有一条大江拦住了去路。

我在江边升起一堆火，将七杀插入土中，望着奔流不息的江水出神。

有人见了我，说此处江流湍急，要绕路到下游。

可是绕路而行，便不再是紫微星的方向。

师父说过，这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有生命，而只要是有生命的东西，七杀都能杀。

江水千万年奔流不息，正如绵延不绝的生命一般。

青山依旧，树木郁葱，都是生命。

七杀一出，山石崩，草木凋。

既是如此，江流亦能断。

我坐在江边不吃不喝，观江水走势，这一看就是七日。

七日里，我于脑海中演化了无数种刀法，却都被这江水吞噬了。

直至第八日，我握着七杀跃入江水中。

一式“人命贱”，江水不为所动。

一式“破红尘”，江水吞了红尘。

一式“斩情欲”，江水无欲无求。

周而复始，我被江水冲的东倒西歪，忽而大喝一声，周身刀光大盛。

一刀挥出，刀光绵延数十里，直至对岸，在沙滩上划出一道深深痕迹。

断江流。

我正欲过江，却有一道白影从头顶掠过。

她转头一笑，多谢！

五杀·星如雨

我继续赶路，那个白衣女子也朝着紫微星的方向。

我一路沉默不语，她亦然。

沉默，清冷，孤寂。

这是我，也是她。

不知为何，看着她，便彷如看见了自己一般。

可是师父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自然也不会有两个相同的人。

她似乎也发现了与我的相似。

是夜，夜色如水，漫天星斗。

我们却走到了一处战场边缘，血腥气冲天而起，杀气弥漫，七杀隐隐不安。

她忽然望着苍穹说，天下为棋盘，人如棋子。

她又指着天上那颗最亮的星问我，你也要去那里，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说，杀破狼命格，一生所向，直指紫薇。

她低下头，轻声说道，难怪。

我望着天空，满天星河闪耀，紫微星居北方，光芒闪烁。

越往北走，世道越乱，战场随处可见。

她又忽然说，这星河有多少颗星星？

我心里生了豪气，说，落下来便知道了。

七杀出鞘，直冲云霄，我冲天而起，在星河之下，手握七杀，刀势极快，刀光比星星还要亮上几分。

刀光划过星空，顿时撕开一条口子。

霎时间星落如雨。

星星坠落，都落在了战场之上。

那些死去的人忽而活了过来，挥舞着兵器朝我们冲了过来。

六杀·落日月

那些死去的人堵在北方的道路之上，如洪水一样涌了过来。

她说，杀破狼，主杀伐。

我说，我去北方，是为了找一个答案。

刀光如匹练，所到之处，那些人又重新死了一遍。

他们有的断了手脚，有的只剩半边身子，却依旧冲了上来。

七杀刀光大盛，它似乎特别习惯血腥的味道。

冲天的杀气都被七杀吸收，漫天的嘶吼声在暗无天光的夜空下，显得格外阴森。

白衣飘飘，她清冷如月光，虽不杀人，却也让它们近不得身。

这或许是我们唯一的不同，我以杀证道，她怜悯苍生。

那些人又死了一次，重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七杀却越发不安起来，铮铮作响。

忽然东方的天际出现一抹阳光，西方的天际升起月亮。

日月同辉，霎时间俱到了中天，天幕下星光无影无踪，只有紫微星光芒依旧。

日月落在地上，化作两名男子，一黑一白。

两人冷哼一声，萤火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

随后一左一右，朝我攻了过来。

黑色冷如寒冰，白色炙热如火。

七杀上下翻飞，左右应对。

在日月面前，人命如草木，红尘是虚妄，情欲无踪影，江流亦可填，星河暗无光。

七杀刀法五式齐出，日月浑然无惧。

那白衣女子忽然朝我大喊，杀破狼一生孤苦，一刀出，日月落。

我闻言，回刀入鞘。

扬手一挥，刀气喷薄而出，日月又如何，一刀落日月。

两人消失于无形，天地一片萧条。

白衣女子飘然而至，望着天空，说，日月，就这么没了？

七杀·碎山河

日月既落，紫微星光芒大盛。

白衣女子满眼恐惧，连声音都发抖起来，终于来了，来了。

紫色的光芒落在地上，化作一紫发男子，一袭紫衣，金箍束发，满脸贵气。

白衣女子说，传言杀破狼三星逼宫，紫薇星便让他们历练于红尘，各个击破。

穷极一生的时间，只为了来到极北之地，在紫薇面前送死，周而复始，轮回往复。

而紫薇，便借机掌控天地。

那人负手而立，脸上自信无敌。

我拔出七杀刀，长刀所向，问他，我还有一式“碎山河”，你可敢接下？

他哈哈大笑，有何不敢？徒手便可。

我紧闭双眼，手中有刀，心中亦有刀。

往事种种，于脑中沉浮。

招式我练了一年，烂熟于心。

可师父说，刀法不在招式，在于刀意。

若要碎山河，便要一往无前的勇气，舍弃一切的信念。

而我，还有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呢？

于是眼中光芒一闪，一刀挥出。

这一刀，平淡至极。

却令山石破碎，天地变色，似乎要毁了这一方天地。

七杀，碎山河。

他要谋这天地，我便碎了天地。

那人面带微笑，伸出右手，于虚空一按。天地俱寂，刀势消弭无踪。

七杀刀，碎了。

我亦力竭，单膝跪地。

师父曾经说过，情欲是世界上最难斩断的。

可是为何七杀刀在第三式便斩断了情欲，我此前不得而知。

如今我却知道了，那第三式，斩断的不是真正的情欲。

我转过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满脸泪痕，破军。

我笑了，将她的脸和名字，都刻在了心间。

在这一片破碎的山河时间，轰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