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莱诺,你的父母呢?他们也置你于不顾?”
“你还不清楚么?这是个宗教信仰高于一些的岛屿。”刻莱诺躺在地上右手抱头放在脑后,左手放在身侧看着洞顶说着,“部落里的人能够允许我在岛上生活已经是莫大的仁慈了,对他们来说是这样,尽管是让我生活在这荒无人烟的雨林里。”
“他们为什么排挤你?”布雷迪问。
“因为他们的神,更因为我的皮肤是白色的。”
“神?那团画在岩壁上的,完全没有形状可言的黑乎乎的东西?”
“就是那东西。部落里的人认为那是他们的神灵,赐予他们纯黑色的皮肤,赐予他们能够在岛上生存、繁衍生息的能力。祭司说我天生肤色纯白,冲撞了岛上的神灵,会给部落里的人带来不幸与灾难,所以就把我撵到雨林里来生活。一股让我自生自灭的意味。”
“你要知道,这世上是不存在神的,而你的白皮肤没准是一种白化病。”
刻莱诺满不在乎的哦了一下,说:“那你去和他们解释吧。”
“还是算了吧,那群人固执己见得很,根本就不喜欢外人。如果不是你,我估计也得和船员们一样,在船上过夜。”布雷迪用眼睛瞥了一下躺着的刻莱诺说,“喂,你不会打算睡在地上吧?虽说你这干草床和外面世界的床完全没有可比性,但终究比泥土地要好很多。你上来,我俩挤挤就是了。”
刻莱诺依旧一只手抱着头,一只手放在身侧,只是刚刚睁着的眼睛早就闭上了:“算了,我这种人睡在哪都一样。”
布雷迪也没有强求,转过身平躺下之后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句,还真是个为他人着想的好孩子,只是这住的地方也太寒酸了。
虽然对刻莱诺来说是个住处,但其实只不过是一个天然洞穴罢了,一支制作简单的弓挂在左侧的岩壁上,下面摆着几支羽箭。洞口处挂着几只一天前猎来的动物,有两只叫不出名字的鸟,从它们身上的血迹以及一动不动的样子就清楚它们早已死去,旁边还有一条身上花色呈红黄相间的蛇,显然毒性不小,灶台旁的鱼篓里还有一条半死不活的海鱼,这些虽说有些残忍,但没有什么办法,人总得活下去不是。
不过近来的确总有些卫道士满嘴的仁义慈善,满世界宣扬人不能吃某些动物,真不清楚鸡、鸭、鱼和猪在他们眼里为什么就不在某些动物的范围之内。要知道,以生物学来看,吃鱼子酱和鸡蛋鸭蛋的人要比吃某些动物的人残忍万倍不止。不过也幸亏猪没有普及成人类的宠物,否则就很难吃到猪扒了。
人也真是够奇怪的,豹子吃掉一只羚羊,人们就觉得羚羊可怜豹子残忍。可如果豹子什么也不吃,独自饿死,那豹子不也同样可怜么?
胡思乱想着,布雷迪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夜深了,海面被月光映照得波光粼粼。船员们在休息室中迎合着海浪此起彼伏的打着鼾。没人在意布雷迪船长为什么要在小岛停留几日,他们只知道自己可以过上几天安生的日子了。
夜色笼罩着宁静祥和的海岛,无论是西侧的平原还是东侧的高山雨林,它们只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在自然之力的支配下恒古不变的存活着,它们不在乎人们的信仰,不在乎种族之间的矛盾,不在乎刻莱诺的白皮肤,更不在乎海岛上的人的去与留。
“要走了?”刻莱诺伸着懒腰走到站在洞口的布雷迪身旁。
“差不多。”布雷迪揉着自己的肩膀说,“下次一定给你带张床来。”
“那多麻烦。”
“收留我在岛上不也是一件麻烦事。”
刻莱诺没有说话,转身走进洞里准备早餐去了。其实布雷迪之所以喜欢这个岛,多半还是因为岛上的野味。虽说现在科技发达,但船上的食材依旧不够新鲜,所以能够在岛上吃到一顿野味绝对是一件十分美妙的事情。
“刻莱诺,你快出来看看,部落那边吵吵闹闹的,好像是发生火灾了。”布雷迪冲着正在洞里准备早餐的刻莱诺说。
刻莱诺跑到洞口向部落所在的位置看过去,只见浓烟滚滚,一副直欲冲破天际的样子。
“走,我们去看看。”刻莱诺还没等布雷迪回答,便朝着部落所在的位置冲了过去。
没有办法,布雷迪也只好跟着过去。刻莱诺年轻力壮,先于布雷迪一步到了部落。等布雷迪跑到部落的时候,他看见刻莱诺在和一个人争执着什么,便走了上去。
“着火了就应该用水救火,你们在想什么?”刻莱诺对着部落的人说。
“淡水是非常宝贵的资源,海水又距离过远,哪里有多余的水救火?”一个脸上画着各种色彩的老女人说,“况且我已经对我们的神祈祷过了,神灵会保佑他们的。”
浓烟与带着哭腔的求救声不断的从着火的屋子里传出,并且声音在一点点减弱,估计里面的人快要不行了。
“你就指望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么?”刻莱诺指着不远处刻着部落里的人称之为神的那块岩壁大喊着。
老女人伸出被气得发抖的右手指着刻莱诺说:“你这是对神灵的不敬,当初把你赶出部落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让你的神见鬼去吧。”刻莱诺情绪激动着大喊。
老女人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能朝着岩壁的方向跪下,同时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嘴里喃喃着别人听不懂的字句。
轰的一声,房屋一角倒塌,里面求救的声音,也随着这一声不见了,就像突然被大火融化了一样。
“等不得了。”刻莱诺暗自说了一声,从旁边拿起水桶举过头顶,将桶中的水尽数倒在身上,准备冲进屋子救人。
布雷迪急忙上前拉住刻莱诺:“你不要命了?”
“我这种人,生死与否有什么所谓?”刻莱诺挣脱布雷迪冲进屋子。
“后来怎么样了?”我等不及问坐在我身旁的男子。
男子有些口渴,所以拿起吧台上那只之前装着“倾心”的酒杯想要喝些什么。可酒杯里的酒早就让他喝完了。
欢伯同样看出他的意图,所以拿过空酒杯,说:“你先说后来怎样了,我这就给你拿东西喝。”
男子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欢伯,然后又看了眼我,说:“屋子里的人救出来了,可刻莱诺却被困在屋子里烧死了。部落里的人不但不感谢刻莱诺英勇救人的事,反而觉得他罪有应得,因为他得罪了他们的神。布雷迪虽然不知道谁是刻莱诺的父母,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部落里所有的人都在责怪刻莱诺,他想刻莱诺的父母也一定也在其中。”
我听了这些之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知道那群人何以这般固执,我不知道刻莱诺搭上生命的行为是对是错,我不知道信仰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不知道刻莱诺知道事情是这种结果会不会感到寒心。
“把这杯淡盐水喝了吧。”欢伯对着男子说。
男子没有犹豫,接过来便仰头喝了下去,之后离开了饮鸩止渴。
“在想什么?”欢伯问我。
“没什么,你说刚刚那个人是布雷迪么?”
“我猜他最有可能是你仅见过一次的刻莱诺。”
“你说什么?”我瞪大眼睛看着欢伯,“不可能的,虽然就见过一面,但我还是可以认出他的。”
“如果这个人一侧脸满是烧伤后留下的痕迹,另一侧脸纹满字母,而这个人恰巧又坐在灯光较为昏暗的酒吧里,同时又在最开始给你灌输了一丝刻莱诺已经死了的意识呢?”
我沉默不语,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欢伯说的话有没有道理,身为一个作家,我深知别人的话对自己思维的影响。有时候就因为突然的某句话,一篇文章便唾手可得,有时也会因为这句话,使得原本写得行云流水的文章深陷于某一点,好些日子都走不出思想上的漩涡。
“可他不是喝下‘倾心’了么?他不应该说实话才对么?”我不解的问。
欢伯递给我一杯Daiquiri,说:“哀大莫于心死,知道么?在他的心里,刻莱诺早就已经葬身火海了。”
“因为什么?”我问,“他不是还没死。”
“其实刚刚刻莱诺自己已经说出了原因,因为他把人救出来后,所有人都觉得他之前的行为已经触怒了神灵,所有人都在责备他,包括最初抛弃他的亲生父母在内。”欢伯一转,“酒好喝么?朗姆酒加柠檬汁加糖就做得出,简单的很,刚刚告诉刻莱诺一声好了。”
我轻轻的喝了一口Daiquri:“不错的酒,不过你怎么可以确定那个人就是刻莱诺的?”
“因为他喝下的‘倾心’是我的酒啊。”
欢伯右边嘴角向上翘着笑了一下,可映在我眼里,他这幅样子却有一丝妖媚的样子。
“你这种眼神看我干什么?你这男人不会有匪夷所思的癖好吧?”欢伯戏谑的说。
“没想到你还会开这种玩笑。”
欢伯用修长的手指敲着大理石吧台说:“既然没有,你就该看看酒吧里的女子,比如,那个同样喝着Daiquri的女子。”
我顺着欢伯目光的方向看过去,只发现一个女子孤零零的坐在角落里,面前孤零零的摆着一支高脚杯,高脚杯里孤零零的躺着Daiquri,杯口孤零零的插着一片柠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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