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楚

（1）

一开始，并不是喜欢的。

大楚都城有三郎，大郎风姿翩翩，羽扇纶巾；二郎恭顺有理，文质彬彬；三郎少年肆意，鲜衣怒马。是大楚贵族千金所倾慕的对象。

自然也包括我。

纵然，我并不是官员千金。

（2）

我没有姓，名尚安。是宫中一名七品女官，也是帝寝殿的掌事宫女。

大楚建元帝章子绍，就是我的主子。

有些事，要从很久很久之前讲起。

我端着一杯茶，慢慢走至章子绍的御书房前。

（3）

我入宫那年，正好先帝驾崩，章子绍即位，是为建元帝。

我从一个小小的三等打扫宫女做起，花了三年时间，才有了做御书房的外候宫女的资格。

那时我见到卫逸。都城中颇有美名的大郎，卫家嫡长子，卫逸。

他浅然而笑，面容清隽，对一个引路的宫人，也不慢待。

像是风。

（4）

章子绍还在看奏折，西北蛮夷年年秋末都会来犯，大楚边界很是不宁。章子绍已经为这件事烦恼有一阵子了。

他想收复蛮夷之地，却烦恼着要用哪个将军。不过前几日已经决定了，是拓拔家的嫡幼子拓拔铭。

我把茶水轻放，端起另一杯茶水，轻轻退了出去。

现在，拓拔铭应该已经到了西北边关吧。

（5）

建元四年，南方倭寇仗着水船的优势，又新帝未曾针对他们，越发嚣张了起来。

卫逸是谋臣，频繁进出宫就是因为此事。而我也渐渐与他相熟起来。虽未曾多言，但是相视一笑的默契更让我心折。

直到我被帝寝殿的总管太监看中，做了章子绍的贴身宫女，他才趁着一日我引他去书房时，递给我一封信。

我看向他，他红着脸，于是我低了头。

（6）

那一封信，我没有看，交给了总管太监德公公。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

最后卫逸远调，而我成为帝寝殿的掌事宫女，七品女官。

终于接近了章子绍。

那一年，是建元五年，我入宫的第五年。

（7）

年幼时，我常常幻想我应该嫁与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应该很温柔，也很稳重。会护着我，也会很爱我。

卫逸看起来是这样的人。

可是谁会恋慕一个宫女呢？

不过是一场再拙劣不过的算计。

（8）

再次回到御书房，章子绍仍然还在批奏折，我小心抬眼看了看茶水，没有动。

我入宫已经十年，这十年来，有一半时间都花在他的身上。从一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爱好，性格，甚至动作习惯，费尽了力气。

如今……我闭了闭眼。

“尚安，”章子绍突然出声。我感觉到有目光向我看来。“你是几时入宫的？”

“回皇上，是建和二十八年三月份。”

“这样，”他似乎是在笑，“那也有十年了啊。”

我没有接话。

（9）

在我十二岁以前，我以为我会有一个安稳的未来。那时我还有稳重的爹爹，温柔的娘亲，活泼的哥哥。

可是一夕之间，皇权倾轧，爹爹先是三贬蛮荒之地，后又被剥官身，成了庶民。那段时间娘亲夜夜以泪洗面。哥哥空有才华却不能施展，奔走权贵之家却被轰出来，日益消瘦。

却不想那些人还是没有放过爹爹。

娘亲在圣旨下来后，抱了我一天。后来在我一觉醒来之后，我所能有的，只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奶娘，和一个已经名存实亡的姓氏。

我曾姓林。

（10）

章子绍又开了口，“尚安，你的爹娘还在吗？”

“回皇上，奴婢的爹娘已经不在了。”

“啊，那你可曾听说过建和二十五年的林氏一案？”

“……”我笑了笑。“奴婢曾听说过。”

他却没有再问。

而是举起了茶杯，把玩了一会儿。漫不经心，“那朕，应该唤你林阮娘，还是尚安？”

“嗯？”

他轻轻扔掉茶杯，眼神锐利地看向我。

（11）

我没有跪，因为结果明了。

我笑着，“应是两者皆可。”

章子绍眯眼，而后猛地起身，御书房内呼地出现了许多黑衣人。他变了神色，脸色难看，“你？！”

我还是笑，“此毒名曰‘百花’。”

百花之毒，无色无味，却可以慢慢渗入人体内，令人在不知不觉间死去。

今天，我用百花熏了宫衣。

（12）

“解药！”章子绍沉声。

“没有用了。”我咬破牙齿里的毒囊，在暗卫出手的前一刻。“皇上不好奇是谁给了我毒药吗？”

已经，来不及了啊。章子绍。

恨你的，又何止我一个人呢？

“当初你为了讨建和帝的关心，灭了本来是要投降的西南苗疆，你忘记了吗？”

闭上眼时，我似乎看见了笑着的哥哥，他笑着，向我伸出手。

最后一刻，我相信，我一定是幸福的。

（完）

十年，建元帝崩。拓拔铭与西北夷族联合，三月亡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