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愿蓬勃生活在此刻此地,无所谓去哪,无所谓见谁,那些我将要去的地方,都是我从未谋面的故乡;那些我将要见的人,都会成为我的朋友。我不能选择怎么生,怎么死,但我能决定怎么去爱,怎么活。” from《黄金时代》
有人把二十多岁的日子称为“四分之一人生危机”,夹在青年和完全成年之间,单身和组建家庭之间,站在一切的开头,似乎格外容易灰暗,好像一无所有,但又无可失去,像里尔克给朋友的信里所说“生命里有一缕阴深的苦恼”。而那些能够慢慢消解的东西,往往需要时间,所以还未出现。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回头望的人,不想要无知时期廉价的抒情和空洞乏味的情感。人生永远停格在十七八岁?是多么无趣。
可是的确想重新拥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高三那年,我的生活里只有地理。
地理差到什么地步呢?在文科重点班地理是年级倒数,中国省份都搞不清,别提七大洲四大洋了。第一次模拟考试的地理老师站在我身边干着急对我说快写阿没时间了,我也只能低着头默不作声,不敢看他,也不动笔,一片白卷。 成绩出来,地理只有将近30分,年级倒数。班主任找我分析成绩,还把地理委员安排成我同桌。
依旧没用。
上地理课跟不上老师的讲课速度,翻地图册的速度赶不上她们理解的速度。下课问地理委员一道简单的题,她说“这个怎么跟你说呢,太简单了,就该选这个。”
不怪人家,是题目太简单了。就像有些鸿沟和差距,没法弥补。
人咬紧牙关的时候,是不能说话的。
在地理上,我是个输家。
我算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可我知道自尊心强过防弹玻璃也没有,把它幻化为行动力才靠谱。
一段拼搏史开始了。
因为是走读生,中午时间自由安排。
我用来看地图册,画模板。新华书店里几乎把地理资料都翻阅过一遍找最合适自己的。有一个地理笔记本,上面都是五颜六色的笔记,画着七大洲八大洋,各自的地势特征和著名的山脉河流,气候成因等等。还有一个地理错题本,把错误的试题重新誊写一遍,一个人翻着资料闷头寻找为什么选A的原因。
后来这个笔记本卖了15块钱,基本上是我们年级最贵的一个价格。
它见证了我的青春时代。
高三下学期,因为家庭原因妈妈不再陪读了。
学校十一点下晚自习,我回去先自己把一切准备妥帖,洗漱完毕。之后泡一杯热牛奶,座在客厅的桌子旁边,把地理资料一一摆列好,开始学习。
阿尔卑斯山之后是什么山脉?南非的资源是什么来着?东北为什么适合种苹果?什么是阴面山阿?雪线啊?我的试卷上为什么那么多错啊?
大概凌晨一点半左右,我就睡了。早上五点半起床上早自习。
如果你对某一件事情有完全的信心,就不太可能产生狂热的态度。
因为我理解力不差,头脑并不是太笨,闷头苦干也有了气色。
渐渐能回答上课老师简单的提问;能自然的画出气流图;一些地质的构成原因理解了;试卷上有更多的红勾。
一次地理课堂小模拟,我打了86分,与我的同桌并列第一。
地理老师上课说:“我们班有两个打了86分,一个是XXX,另一个我就不说了。”
我把试卷塞进了抽屉。
绝望带来的感觉绝对不是哀伤,而是平静,是想与世界决裂。
老师出的这套试卷我买的资料上面有,我利用课余时间做过一遍。错的看解析修正过来记在了心里,还有几道更难的没能理解做个记号准备找机会问问老师,还没来得及。
人一脆弱,就更卑微。
我想说我怕被误解,但我更怕把这句话说出来。
后来地理上升的越来越明显。
一次晚饭过后回教室的路上碰见地理老师,他招手喊我过去:“葛婷最近进步很大阿,不错,继续加油。”
我笑着谢过老师,转过头。
忍不住,哭了出来。终于,终于。
有何胜利可言,坚持意味一切。
后来高考,地理没有拖我后腿,艺术成绩也还不错,上了一个普通二本,读了喜欢的专业,拿过一等奖学金,被老师夸奖,被亲戚炫耀,被弟弟妹妹当做学习的榜样,有了专业技能。
可是我,再也没能遇见当年那样的偏执。
真正的流放,是信念的缺席。
大学期间,表达,被误解,就沉默。也许有能力,但没有以一抵众的勇气。我有站在几百甚至几千个人面前演讲的勇气,却始终没有辩解的勇气。
王小波言:“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就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可我预见了。
人越长大,越对世界臣服。
爱或者恨,都滋养了温顺。
我的黄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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