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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李健唱《父亲写的散文诗》，他用舒缓的歌声娓娓道来一个心酸却温暖的家庭故事。轻易就拨动了隐藏我心底的那根情弦，我沉浸在回忆里，眼前一幅幅画面略过。从记事以来，我几乎从没写过有关爸爸的文字。
妈妈常调侃爸爸长得丑，往往还顺带一句：“”你长得就像你爸爸。“小时候，我常常为这句话哭鼻子。
爸爸虽然身高1.8米，但身材并不挺拨，甚至还有点微驼。长而瘦削的脸上总是摆着一副严肃而冷竣的神情，下巴上还有条长长的伤疤。幸好这条伤疤没有再为爸爸不苟言笑的脸更增添一份凶恶的表情。爸爸看起来是那么诚恳而又踏实。
儿时的记忆里很少有爸爸的影子，从我记事以来，爸爸一年有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工作。聪明而温柔的妈妈就像我们的朋友一样开明。
而爸爸每次离家之前都要用他那龙飞凤舞的钢笔字洋洋洒洒的写满整整一篇【家规】贴在堂屋【那时还没有客厅的概念】的墙上，例如：每天早上要刷牙三分钟，考试不能低于98分，放学后必须马上回家......。甚至临走前还会雷打不动、意味深长的附加一句：“你和弟弟要听妈妈的话，你们每天的表现如何我在监控器里全看得到。”，我和弟弟拼命的点头，不敢不从。我们没来由的害怕爸爸，虽然他从没有打过我们。我们更害怕爸爸的监控器，因为它把我和弟弟犯的所有错误全部准确无误的传达给了爸爸【长大后才知道都是妈妈写信告诉爸爸的】。
1、小燕别跑。
爸爸每年暑假和春节都会在家呆一个月左右。那时还没有电话，爸爸偶尔会写信告知归期。临近爸爸回来的前几天，我和弟弟会轮流在二楼卧室大大的玻璃窗前站岗。当看到挑着满满两大包行李的爸爸影子在街头出现，我和弟弟就开始拼命的往屋外跑，一直在外面游荡到天黑才不得不怀着忐忑的心情回家。
有一年腊月，妈妈去邻居家串门，爸爸却突然回家了。当他打开大门的一瞬间，我惊慌的眼神和他欣喜的眼神刚好撞到了一块。爸爸照例把手伸进口袋准备掏糖果给我，可平时体育成绩倒数第一的我却在瞬间转身，以百米冲刺的光速向后门奔去。爸爸肯定被我的反应吓倒了，好半天才追出来，我已经快跑到以前住的旧房子那里了。爸爸在后门口站定扯着喉咙大声的喊：”小燕别跑，我不追，千万别摔倒了。“我还是没有停下来，我跑过了童年时嬉戏的旧院子，一直往小学跑去。
那天晚上吃饭时，爸爸皱着眉头在桌上抱怨，责怪妈妈平时没有在我们面前多提起他，告诉我们他离家工作的辛苦。妈妈也很委屈，她说一直在教我们要感恩爸爸对家庭的付出，是漂泊在外的爸爸才让我们有幸衣食无忧。
而我和弟弟完全感受不到爸爸的心酸和落寞，我们只期盼春节快快结束，陌生的爸爸快快出去工作吧。
2、留给女儿。
亲戚间长久流传着一个有关我童年时期的笑话。
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那时镇上的人们雨天几乎都撑着笨重的大黑伞。而暑假爸爸回家却带回了一把小小巧巧的半自动伞，伞面还是清新的淡蓝色，它就那样静静的躺在爸爸文件包的角落里。拉伸开锃亮的不锈钢伞柄，撑开叠在一起的伞面后却能神奇的变得和大黑伞一般庞大。我稀奇极了，那天晚上我就在卧室里拿着新伞无数次撑开又收回，玩得不亦乐乎，连觉都舍不得睡。
妈妈生怕我把这把高级的新伞折腾坏，几次都想收回。可爸爸却用不以为然的神情说："让她玩嘛，有什么可稀罕的。"但我还是不敢抬头看爸爸那张认真得有点严肃的脸。
过了几天，爸爸又要走了，我很想爸爸能把漂亮的新伞留给我，但又惴惴不敢开口。爸爸临走前的那个晚上，传说我在梦中翻来覆去 的说着：“爸爸，伞，我要伞”。妈妈叫醒我再多次也没用，等我睡着了又会反反复复说着这几句梦话。
第二天离开家之前，爸爸从包里取出伞悄悄的放在了我的床头。据说他还一直叮嘱妈妈：“这把伞就留给女儿，你别锁起来，给她玩也可以，用也可以。如果坏了就写信告诉我，春节我再带一把回来就是了。”我醒来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了床头柜上的那一抹蓝，可别提多兴奋了，完全没有离开爸爸的忧伤。
那时爸爸外出工作对于我和弟弟来说就像革命区解放一样幸福，我们终于又获得了自由。我们可以痛快的吃三碗饭，再也不用悄悄摸摸趁爸爸转头的瞬间把青菜往妈妈碗里夹了。我们晚上做完作业又可以自由的看电视了，不用轮流在阳台站岗，提防爸爸突然上楼。如果考了98分以下，我甚至敢摹仿爸爸的笔迹签上他的大名......。种种自由从没有让我为爸爸回家开心，离家伤感 。
3、生日快乐。
那年我刚满15岁，和朋友一起去城里读高中，都是爸爸送我们去报名。
登记时老师询问朋友的出生年月日，她爸爸顺口就说了出来。而我的爸爸却尴尬的笑笑,转过头来问我：“你是哪一年的啊?”我心里一片崩溃，爸爸连我的出生年份都不清楚，更别提生日了。后来我常常把这个故事当做笑话讲给朋友们听。
大概8年后，我在深圳做工艺品设计。某天清晨，手机铃声欢快的想起。我眯着眼晴翻个身拿起手机，电话那头一阵沉默。半响才传来爸爸略显拘谨的声音：“小燕，生日快乐！祝你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听爸爸一口气顺当的说完这句话，我们同时轻松的呼出了一口气。我甚至想像过电话那头的爸爸是不是提前把这句话写到纸上，照着念的呢。
这段念白一直到现在都存在我脑海里。虽然在那以后的每个生日清晨，我都会收到爸爸的祝福。我也开始学着记住家人和朋友的生日，在生日的当天打电话并真诚的给Ta们说生日快乐。
而那之前，我一直是个不擅言谈的人，不习惯说“谢谢”，拒绝说“对不起”，绝不说“生日快乐”。
其实骨子里我继承了爸爸的许多性格特点。我们对家人和朋友都很忠诚，对待工作努力进取，都有绘画天赋，都喜欢文字交流。
而对于酷似爸爸的外表，我已经不再像年少时那样排斥。我的脸部线条虽然不够柔和，但做雕塑的好友也常称赞我有张如雕塑般明朗线条的侧面。虽然由内至外心生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神情，但同时全身上下又散发出一股让陌生人全心信任的魔力。这恐怕也是内敛如我却签单手软的原因吧。
4、别怕有我。
我与死亡几次擦肩而过。
但学生时代仅仅只需承受身体的痛楚，即使遗书塞满床头柜，但并无太多情感牵挂，似乎也没有什么放弃不了的东西。那时常感谢有个弟弟，哪里明白每个子女在爸妈心中都占据着独一无二的位置。
三年前，做了一个最终有惊无险的手术，但还是气若游丝的躺在床上静养了二个多月。身体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就遭遇了情感的背叛。说好的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呢？虽然我早已有心放手，但被放手的感觉还是没有几个女人能够坦然承受，更何况身体又处在那样危险的境地。朋友陪我一起承受了身体和感情的痛楚，我才没有被击倒。
手术后两个月我特意回家表面健康的站在爸妈面前，并轻描淡写的告诉他们两月前做了一个小手术，同时奉还之前撒谎说要考驾照从家里“骗”来的户口薄。当然还隐瞒了大部分病情。那些未知的事情，何必早早说出让爸妈担忧呢。他们看到痊愈后的我也还没有过份担心，他们总是那么信任我说的每句话。我没有向他们倾吐失败的情感，自己选择的后果自己承担亦可。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渐渐愈合。但感情的创伤却反复被撕开，我终于给爸爸打了电话。生平第一次接通爸爸电话却没有问：“妈妈在家吗？叫她接下电话。”而是说：“爸爸，我跟你说点事，你别告诉妈妈。”我跟爸爸说了所有的事情经过，爸爸一直静静的、沉默的听，也没有过度激烈气愤的表现。末了，爸爸只坚定的说了一句：“我尊重你的选择，如果你想离开那个家，你回来就是，原本三楼就是为你准备的。”我的眼泪顿时就流了下来，这多么像电视剧里的情节。这么温情脉脉的话怎么可能是我那个守言如玉的爸爸说出来的。他不是该责怪我当初不切实际的选择吗？他不是该强烈劝阻我守在围城之内，不要丢他的那张老脸吗？
我正在电话这头哭得稀里哗啦的，爸爸大气沉稳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别怕有我。如果需要我教训他，你给我打个电话，我马上就赶过来。”我很庆幸爸爸没有在电话那头语无伦次的漫骂，更没有立即气冲冲的跑过来把他打倒在地。
因为他知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感情走到这一步，自己女儿一定也有错。如果女儿都不在乎了、想放弃了，那还有什么计较的必要。但如果女儿心里翻不过这个坎，那一向斯文有礼的老爸也不在乎形象，誓必做一个粗壮的打手了。
这就是我的爸爸，和天下所有80后的爸爸一样早已退休在家。不再深夜挑灯画图，只是种菜养花。去年爸爸听说我迷上了多肉，买的小花盆完全不够，他就用铁钉在各种透明的奶茶瓶底钻孔，还费力的把凉茶罐头的圆顶掀开，末了再用细砂纸把锋利的切口磨圆，怕我种花时割伤了手指。
我离家时爸爸收拾了满满当当一大包瓶瓶罐罐给我。是啊，我总是喜欢这种充满岁月和温情的手工制作，连养的多肉都会散发出一阵阵的奶茶香、凉茶香......
时至今日，爸爸那张被风霜刻满皱纹的脸上依然透着一股冷冷的眼神。但我不再惧怕和躲避。因为我知道在冷冷的眼神背后，他是一个爱的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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