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机》(小说起名随意,与内容无关)

作者: 天机学弟 | 来源:发表于2018-10-09 17:09 被阅读13次

    他在等待那个女人。他看到一袭黑色的她站在那条小巷的尽头,像是把整个里约热内卢为数不多的黑夜都披在了身上,夜风将她的裙摆吹得发疯似得向后飞扑,而她直直的站着,面朝他的方向,看上去就如同希腊神话中的Eumenides

    真是件奇怪的事情,他思索着,尽管隔了这样一段距离他似乎仍旧能够看清这位陌生女人的眸子——细长,幽深,眼尾处诱人得微微上挑,难以言说得熟悉。

    他将手中几乎燃尽了的香烟随意地丢在地上,用他那特意擦得蹭亮的皮鞋狠狠地碾了碾,似乎是在驱散那些夜幕降临时便萦绕在脑海中的不安念头。

    左右这个女人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他略有些得意地想道,嘴角不自觉的挑起一抹惯有的笑容,伸手掸了掸领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举步向她走去。

    他对自己的形象一向是满意的,高贵,优雅,举手投足间都带有一股来自英伦的绅士风度,没有女人不会为他的追求而沦陷。

    包括这个总是冷淡而神秘的异国女郎……

    他向她伸出手去,她莹白但冰冷的指尖被他握在掌中,触感细腻圆润,他俯下头虔诚地轻吻,吻到一片带着些微海风的咸腥气息,这让他有些恍神——

    “亲爱的Anthonio,我买下了海边的那栋小屋,你喜欢吗?想想,早晨起床推开窗户就能看到大海,我们可以捡贝壳,可以钓鱼,可以在黄昏的时候去沙滩上散步,看那些浪花淹没我们的脚印,多么美妙的事情。只有我和你……”

    他厌恶地甩了甩脑袋,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上来,他必须今天晚上就把这个女人搞定,他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和金钱去浪费了,那些信件——那些信件没有一天不在折磨他的神经。

    说起那些信件……

    一个月前 伦敦 格林威治

    Anthonio一进门就骂骂咧咧地踢掉了脚上的皮鞋,劣质的木门被“砰”得一声摔上。震得连同天花板都抖了抖,随机楼下传来房东气急败坏的怒吼声。他没有去理会,一屁股坐在了堆满快餐盒子的茶几前,拿起手边临走前没喝完的橙汁就往嘴里灌。

    他的心情不好,不过他把这完全归结于他今天的运气太背,不然凭着他在赌场纵横二十多年的技巧,怎么可能会一下子输掉这么多?

    想到这里,他便愈加恼怒,发泄般的将手中的空瓶子向窗外扔去。

    这时,他才注意到,窗前那张斑斑驳驳的书桌上,竟放着一个白色的信封。

    信件上没有署名,也没有地址,他正想拆开来,门铃突然急促地响了,门口传来属于房东愤怒的吼叫:“婊子养的杂种!你下次再敢乱摔老子的东西试试?把门打开!狼心狗肺的东西,看我不好好教训你!”

    他挑了挑眉毛,从善如流地迈开长腿去开门,笑嘻嘻地躲开暴脾气的房东挥过来的拳头,动作敏捷地跳开到安全距离,扬了扬手中的信封。

    “有人来过我房间?”

    房东是个上了年纪的肥胖老头,爬个楼梯都会气喘吁吁,眼下正蹲在地板上呼气,浮肿的宽脸庞因愤怒而烧得通红,他抬头,不屑地瞥了一眼那个四十岁了仍旧如花蝴蝶般风流的男人,时间对他似乎格外仁慈,在他的身上看不到一点岁月流逝的痕迹。他顿了顿,随即没好气道,“是我给你送来的,今天早上,在信箱里面发现的。”

    “啊,这样,” Anthonio若有所思地笑笑,“那多谢你了。”

    他毫不客气地把犹自喋喋不休的房东推出了房间,对着他气歪了的鼻子锁上了房门,然后,三两下撕开了信封。

    笑话,他向来讨厌拆信刀这种东西,繁琐又做作。

    细细的,总是向着一边倾斜的流畅圆体英文映入他的眼帘。

    我亲爱的Anthonio

    我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一年前,那个与你在里约热内卢相遇的女人。

    你我分离,已有整整一个年头了,你不告而别,而你所不知的是,我却已经孕育了你的孩子。我一直未曾放弃寻找你,我尝试着给你写信。我想要告诉你,我已经生下了你的孩子,给她取名,叫做Ann

    说不曾怨恨过你都是假的,我也曾在无数个暗无边际的夜晚里自血红的梦境中惊醒,不知不觉泪水便打湿了枕头。

    我曾发誓,我要找到你,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但是,随着时光流逝,我发现我想到的更多的是属于我们两人的回忆。在每每看着Ann的眼睛的时候,在每每我独自走在黄昏下的伊帕内马沙滩上的时候。

    我想到在里约初见的那个夜晚,你牵着我的手,穿过了化装舞会的汹涌人潮,你在我耳边低语承诺,“此刻即是永远”

    噢,Anthonio,你说对了,那一刻的确是永远——只是对于我,而非你,你这个巧舌如簧的骗子。

    而我,我虽心生警兆,但仍旧甘愿得沉溺在你那些我明知是谎言的甜言蜜语中。

    我为我的不堪一击而羞耻,Anthonio,但我必须承认,我仍旧无法忘记你。我想念你的眼睛,那双细长而诱惑的绿色眸子,我无数次亲吻过它们,我不知道你离开我之后有没有拿它们用着曾望着我的深情眼神望着其他女人。每每想到有这样的可能,我便嫉妒地几乎要发疯。

    好吧,我认输了,我仍旧爱着你。你不辞而别后,我无处可去,但是,Ann需要一个合适的成长环境,然而我如何有颜面回到了我的父母身边?我如何有颜面乞求他们原谅我,接纳我?我学着独自生活,努力去养活我们母女两人。但是安她需要一个父亲,而我也放心不下你。

    Anthonio,我不在乎你是谁,我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我也不在乎你对我说下的那些谎话,我只想我们在一起。

    回来吧,亲爱的Anthonio,回到伊帕内马,回到我与Ann的身边,我们会一直等你,我们需要你,我相信——你也会需要我们。

    挚爱你的:Mary

    Anthonio用手指反复抚摸着“Mary”那个名字,说实在话,这个名字实在是太普通了,普通到他竟然想不起来这个女子是谁。这也不怪他,这二十年来,成为他生命中匆匆过客的女子实在是太多了,他从不流连,除了金子,他对这些年轻貌美的皮囊可是一点也不感兴趣,更别说这么一个连名字都如此普通的女人了。

    再者,他伸出食指和拇指仔细摸了摸因为年久而氧化发黄的信纸——市面上50便士就可以买来一打的粗糙纸张。想来,估计也不会有什么他感兴趣的东西。

    不过,这样一封搁置了二十年的信件,为何现在才辗转寄来?

    不过他很快就将这些问题丢在脑后了,闲闲的将那封信随意地折了折,顺手丢进了茶几上的快餐盒堆之中。

    女儿什么的,跟他有什么关系?现在,他需要好好睡一觉,好养足了精神晚上回去让那些菜鸟输得连裤子也不剩。

    这是他陷入梦境前的最后一个念头。

    27天前 伦敦 格林威治

    “砰” 肉体撞上坚硬物体的声音,Anthonio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鼻头热热的,他伸手去摸,摸了一手的血红色。他有些怔怔地望着,条件反射般的抽动着嘴角,似乎是想笑。下一秒,他的领子便被一只浸满了酒气和汗臭味的手狠狠地抓住向上提起。

    Anthonio好脾气地眯了眼,笑嘻嘻地去望那只手的主人,“嘿,行行好,小心点儿,这衣服我花了好些钱租过来的,还要还回去呢,仔细别给我弄皱了。”

    回答他的是迎面挥过来的一只拳头,刹那间,他便尝到了舌尖泛起的血腥味,可他依旧笑得没皮没脸,甚至故意伸出舌头仔细得舔了舔干燥开裂的嘴唇,“别打我脸呐,我就是靠着它混饭吃呢,毁了我营生的家伙,输掉的钱我怎么还你们?”

    “呸!死杂碎,还敢顶嘴?胆子不小,”旁边有人哼道,“今天我就偏要划花了你这张脸。”说罢便抽出一把薄薄的弹簧刀。

    刀刃反射的冰冷光芒刺入了他的眼中,他也不反抗,认命似得往地上一赖,唇角嘲讽一般嚣张得向上扬着。

    “慢着,”有人挡住了将要落下的刀锋,随后,附在领头的那位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Anthonio眯着眼望着他们。他不怕被划花脸蛋,他也不害怕被揍得体无完肤。在他还上赌债之前,这群人不会让他死掉的。

    有的时候,一条命相比较起钱财来,总是显得格外轻薄。

    反正他一直以来也活得挺没意思,就算就此了结,他也没所谓。

    领头的那个男人将锐利的目光向他扫去,忽然蹲下身子,一把钳制住他的下巴,逼迫得他抬起头来,力气大到几乎要将他的骨头碾碎,他用犀利而挑剔的目光上上下下仔细将Anthonio打量了一番,半晌他不怀好意地开口,“你倒真是个长得不赖的。”

    “多谢夸奖,”Anthonio微笑,掩住了仍旧流血不止的鼻子,“怎么?破了相,还对我有兴趣?”

    “你还真是高看自己,”那男人唾弃地斜睨着他,“不要脸的输得裤子都穿不起的贱货,要不是你这张脸还有用,早把你的手脚打断扔街上去了,哪容得了你在这罗里吧嗦?”

    “那这皮囊还真管用,”他自嘲道,“好歹免了我的皮肉之苦。”

    “你只有一个月时间,”男人懒得跟他打嘴皮官司,拿过一沓资料扔在他面前的地上,“为我们带回来这个女人,你不是一手最会哄骗娘们的本事吗?这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

    “抱歉,我不干像助纣为虐这种违反法律的事情。”他嬉笑着拒绝。

    “放屁!”男人一脚踢在他的肋骨,踢得他不由自主地滚倒在地上蜷成一团。这还不算完,他正痛不可当,一只手粗暴地扯住了他的头发,将他如鸡仔一样拎起来。那张满是横肉的脸近在咫尺,绿豆似得小眼睛邪恶地盯着他,一张嘴便是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

    “放你他娘的屁!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以前看下的那些勾当?你敢堂而皇之地说你不干违法的事儿?你这个伪君子,无耻!”

    “砰”又是一脚,他的后背撞到了墙上,一阵钝痛。

    Anthonio只觉得浑身像是散了架,他缓缓的扶着墙坐起,颤着手指抹了抹唇边的血迹,好笑地问,“你们是准备将我打残了好让我去博取那女子的同情吗?如此便好容易将她带回,皆大欢喜?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那男人见他眼神虽是嘲讽,但已经松口,便点头道,“看不出来你还挺识实务,你只需将那女人带到我们这里,剩下的事情便无需你管了,你欠下的账,我自会给你一笔勾销。”

    “成交,”Anthonio说,继而向前摊手,耸了耸肩,“但至少把买伤药的钱先拿来,我给你们打成这样了,还怎么去营生?”

    24天前 巴西米纳斯吉拉斯洲 伊帕内马

    身着灰色休闲T恤的英俊男人坐在了海滩附近一家咖啡馆屋外的伞篷下,他的脸上戴了墨镜,但那并不能掩盖他出众的容貌,来自这座巴西小城的热情阳光笼罩在他的身上,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因这阳光而柔和不少,吸引着过往的少女频频向他注目。

    Anthonio闲适地靠在椅背上,手里握着一份时尚杂志,面前的小圆桌搁了一杯大吉岭红茶,正腾腾得冒着热气,他有些日子没有享受过这样高品质的生活了。

    然而现在他的心思却并不在眼前这本杂志上,对面前那杯不正宗的红茶也没多少兴趣。

    他在寻找一个女人。

    有的时候某些事物总是充满这样奇妙的巧合——3天前赌场里那一伙人扔给他的资料上,他们让他带来的女人,眼下正位于伊帕内马。

    那是一个拥有着曼妙身姿的黑发女人,资料上显示她的家族是这一带的富亨,因早年经营水晶的活计而发家,而她,是家里的独女。

    这位在巴西狂欢节时期出生的美丽女人,将在一周后在伊帕内马的沙滩旁举办化装舞会,随后是接连将近半个月的狂欢夜,周遭富有家庭的年轻男女都会收到邀请,这些都是为了庆祝她即将到来的20周岁生日。

    Anthonio并没有担心自己会因为年龄的问题而使计划收到任何阻碍,他对自己难以分辨实际年龄的外表格外自信,而且他有这样的资本。他自认为已经拥有了一切能够让女子动心的特质,事实也证明他的极度自负是有理有据的,至少到目前为止,他从未失手过。

    他对周围时不时投过来的那些热切目光有些满足,然而他并不打算给予回应,似乎很专心的翻阅着手中的杂志,直到一辆黑色的轿车从他面前的马路上缓缓驶过,他才站起来,掸了掸身上衣物因久坐而生出的细小折痕,往桌上丢了一笔不菲的小费,便伸手拦了辆出租,向着那轿车的地方去了。

    “今天又没有进展?”

    Anthonio刚推开门,一个凉凉的不失嘲讽的声音便传入耳中,说话的那人正坐在宾馆房间中那铺得整整齐齐的雪白被衾上,把玩着手中的一只信封。

    “事没办成,钱倒是会花得很,”那人冷哼道,“头儿可只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你别忘记了。”

    “你急什么?”Anthonio一屁股坐在床沿,随手将一张卡片扔在了床头柜上。

    “这是什么?”那人问道。

    “一周后舞会的请帖,”Anthonio得意的笑笑,碧绿的眼睛狡黠的眨着,“从那个粗心的男人口袋顺走它还真是容易,那胖子一点也没觉察到,真是蠢透了。”

    对面那人望了望他洋洋自得的神色,半晌没有说话,只将手中的信封抛给他。

    “给我的?”Anthonio有些意外,伸手接住,“谁寄来的?”

    “我怎么知道?”那个人耸了耸肩,“我只负责监督你,别的事儿我一概不管。”

    “你们还真怕我跑了不成?”Anthonio无奈的笑笑,边说话边拆信封,“真不懂你们想要绑架一个富豪的孙女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映入他眼帘的,是50便士能买到一打的粗糙纸张,以及,一如既往纤细的,微微向着一边倾斜的圆体英文。

    我亲爱的Anthonio

    眼下我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是正午,这是一天之中我最喜欢的时段,阳光自灰暗了很久的天空射下,落在我的书桌前。

    我离开了伊帕内马,那里对于我和Ann来说不再适合居住了,尽管我仍旧会怀念那些飞翔在海平面附近的鸟儿,以及那些在太阳下像金子般闪闪发光的细沙,那是充满了我们所有美好回忆的地方,可是我还是义无反顾得离开了那里。

    我已经不奢望我能够找到你了,Anthonio,你竟然连给我的地址都是捏造出来的。

    可笑的我竟那样相信你呐,我给予你我全身心的依恋,你报予我的却是无休无止的欺骗。

    你知道么?我的父亲为了寻找我几乎将整个里约翻了个遍,我的母亲,为我的不告而别伤透了心,而我就躲在它南边这座小小的城市中,蜷缩在那些廉价出租的地下室里苟活,无颜出来与他们见一面。而现在,连同这座城市,都无法继续作为我的栖身之地了。

    昨天晚上,那些人再一次闯进了我的房中,他们几乎每隔几天就会找来,搜刮我仅剩的东西,他们说你欠了他们的钱,他们逼问我你的所在……

    我还能做什么?我只能紧紧地将Ann搂在怀中,乞求他们别伤害我的孩子,她很听话地蜷缩在我怀中,不哭也不闹。那些人落在我身上的拳脚并没有我想象中那样疼痛,但是,当他们开始撕扯我的衣服时,我开了枪。

    腥热的血液溅了我一脸,那一刻我脑中唯一的念头竟然是,我的身体只属于你,它是你一个人的,我容不得他们侵犯它一丝一毫。

    多么可笑又讽刺的坚持?你说,是不是?Anthonio,你可曾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而有一丝羞愧?

    我爱着你,可是我也恨着你,因为你我抛弃了我的家族,我的父母,我曾经所有的荣誉与骄傲,而你应允了我的安宁,自由,幸福,却没有一项得以实现。

    除了Ann,除了这个孩子,你离开后,她变成了唯一支撑着我活下去的希望,她是你唯一给予我的礼物。

    我的信件不死心地一封一封向伦敦寄过去,不久之后,它们又一封一封地被退回,我不在乎了,我只剩下这种方式来欺骗自己,你仍旧在我的身边,你从未抛弃我们。我大概是有些病了,我不知道在我之前有多少与我相似的女孩被你哄骗过,也不知道在我之后会有多少被你祸害。我只是一边祈求上帝别让她们落到如我一般的境地,一边痴妄地幻想你从始至终只是属于我的。

    很多时候,我希望你死了,Anthonio,被人拧下了你那漂亮英俊的脑袋,丢在泰晤士河旁边臭气熏天的垃圾堆里。可是如果你活着,你最好也别让我父亲找到,他会剥了你的皮。

    我是个多么矛盾的女人,我既希望你死了,又希望你活得好好的。

    可是你的生死恐怕如今已经与我毫无联系了。

    再见了,Anthonio

    挚爱你的:Mary

    “第十三封,”Anthonio丢下了手中的信件,烦躁地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眉头拧成个“川”字,“我以为到了巴黎至少会消停几天!”

    “什么玩意儿?”他的那一位同伴原先正在仔细地擦拭匣子里的手枪,被他这突然的暴躁吓了一跳,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来,恼火的瞪了他一眼。

    “信件!我说这封信!”Anthonio似乎意识到什么似得,几步向前迈过去,手里的信纸几乎要戳到对方的眼珠子上,“你有没有看到是谁把这封信放到房间里来的?”

    “你有毛病吧”那人冷冷地挥开他的手,“不是服务员送来的还会是谁?”

    “哪个服务员?”他急切地问。

    “我哪记得,”那人懒懒地说道,转过身子又去擦拭那些手枪了。

    他泄气似的一下子倒回床上,愣愣地看了天花板好一会儿,道,“下次再看见有给我的信件,就全部扔垃圾桶吧,不必让我知道。”

    “我不是被派来做你的保姆的”那人恶声恶气地说,“我只负责在你逃跑或耍花招的时候一枪打断你的腿。”

    Anthonio没有说话,他在脑海中费力地搜索那个20年前名叫“Mary”的女子的影子,可是没想一会儿,他便睡着了。

    17天前 巴西米纳斯吉拉斯州 伊帕内马

    他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只一眼便找到了她,那个拥有着蔓延了整张赤裸后背微微卷曲黑发的女子,她的肌肤莹白而富有光泽,犹如独自在夜海中散发幽幽光芒的一颗珍珠,一点也不像在伊帕内马海岸那些小麦肤色热情而火辣的尤物。所以,她只是那样独自站在那里,不需要多余的动作,便能吸引无数的目光。

    这本是个化装舞会,而她并没有做太多的装扮,只着了一袭黑色的露背礼服,脸上戴了张意大利的Colombina面具,掩住了把部分容貌。红唇上一撇疏离而冷淡的弧度,让周围蠢蠢欲动的男士望而却步。

    而他,Anthonio向来不会让别人抢占先机。

    他穿过人流向她走去,伸手从侍者端的盘子上取了一杯香槟,悠闲地在指间握着,金黄色的酒液在高脚杯内晃动着,反射着令人迷醉的微光。

    人群越发拥挤了,他笑着,在心里倒数,“三,二,一……”

    “啪”

    手中的高脚杯,因骤然相撞的人体,掉落在地上,发出碎裂的声音。

    相撞的惯性让对面的人刹那间向后倒去,眼看就要坐在地上,划破那如珍珠般的肌肤。

    然而没有,一个人影扑过来,抢先揽住了她的腰,她的身体,险险的悬在了那堆碎玻璃上方。

    那女人吓坏了般微怔地望向眼前这位及时将她拉住的男人,她的目光滑过他那连同面具也掩盖不住的棱角分明的侧脸,滑过他微抿的薄唇,停在了他因为要拉住她而摁在碎玻璃渣上的手。

    Anthonio自揽住她的那一刻便一直在观察她的表情,女人柔软的身体仍旧在他怀中,他能感受到她在微微颤抖——就像之前的许多女人一样,他低着头寻找她的目光,等着从里面看到惊艳和痴迷,可是她却敛下了眸子。

    “你流血了。”在他开口前,她说,声线清冷。

    Anthonio对自己没有及时掌握话语权感到有些遗憾,不过这并没有妨碍他展现出他一向完美的微笑,他勾着唇角的弧度,将她扶了起来。

    “我该向你道歉,小姐”他说,“是我不小心撞到了你,相比较让你受伤流血,这样的结果已经足够让我开心了。”

    他对自己生来便磁性诱惑的男低音向来满意,不知多少女人,只因为他随口一句伪装深情的承诺而脸红不已,羞不自甚。

    那女子淡淡的望向他,Anthonio这才注意到她有一双漂亮的碧绿色眸子,这眸子让他感到说不出的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跟我来,”那女子说,“你需要去医务室。”

    “多谢,但是,不必了,”Anthonio微笑着指了指女子裙角上的酒液,歉意道,“还是先去处理一下吧。”

    女人低头扫了一眼那因泼了酒水而紧紧黏在小腿上的裙裾,微微一笑,“不碍事,等会儿我再去,先带你去医务室吧,伤口感染了不好处理。”

    Anthonio俯视着那女子一直没有多少温度的唇边忽然绽开的那抹温柔弧度,这让她整个人似乎都鲜活了起来。他禁不住愣了愣,隔着面具,他并不能看清她的神情,但是却有些东西,与他久远地支离破碎的记忆不其然重合,他有些冲动又失礼地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失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一个蠢问题,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了。

    “抱歉,”他立刻松开了她的手腕。

    可是那女子没有生气,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试图挣开他,半晌,她回望男人的脸,嫣然一笑,

    “我的名字,叫做Mesito.”

    在巴西的狂欢节期间,夜晚是不存在的,人人都尽情歌舞抑或尖叫,闪亮暧昧的霓虹灯映照着他们装扮的五光十色的脸庞,隐隐地透出一股子疯狂来。

    Anthonio是第二天早上回到宾馆的,虽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进展,但是彻夜的促膝聊天让他自觉已经完全了解了这位女人,所以他的心情不错,哼着歌便去推门。

    他的手指刚刚碰到门把,没料到它却突然打开了,里面的人和他撞了个满怀,手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

    Anthonio瞳孔骤缩,一把将面前摔倒在地的人拉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那人甩开他的手,拍了拍屁股,“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没有回来。早上一推门就看到这一屋子的信件,这不是正想着给扔出去?反正你又不看,真是狗咬吕洞宾。”

    Anthonio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个信封,急匆匆地撕开,力气大到几乎把信件撕成两半,他没有看内容,直接跳到了最后的署名上。

    一个赫然的大写的“Mary”

    他觉得自己有些眩晕。

    “我倒是想问你在搞什么鬼名堂,”那人阴测测地打量他,“你该不会想溜吧?我可警告你,事情没成之前我会牢牢看住你的。”

    Anthonio没理他,径直向屋内走去,“收拾你的东西,我们换一家宾馆。”

    “你最好老实一点。”那人说。

    “拜托,能不能闭嘴?”Anthonio厌烦地说,“我已经得到她的邀请,去参加今天晚上的沙滩派对。所以麻烦你,安静一会儿。还有,把门口那些东西清理掉,如果还想让我给你们干活的话。”

    “想不到你竟然没有结过婚,”女子说,她赤脚踩在那细软的沙子上,留下一个个小小的水洼,不久后,又被涌上来的浪花淹没,周而复始。她的身后什么也没有留下,依然是那一片平滑完整的沙滩。

    “不过是始终未曾遇到心仪之人的缘故,”Anthonio走在她的身旁,叹息一般地说,“但幸运的是,如今我似乎已然遇见了。”

    Mesito浅淡的微笑,“先生是法国人吗?”她没有顺着他的话追问下去,这让他有些失望。

    他刚想要回答,Mesito却先一步打断了他。

    “在我的母亲那一代,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她平静地说,“但是她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去世了,我是家里的孤女,所以,也是唯一的继承人……”

    “我真羡慕你,如此自由,想如何便如何,而我……我的婚姻只怕终归是要和家族利益结合到一块儿的。”

    “但是你也是可以选择的,”Anthonio望向她,他不动声色地向她靠近,手掌触碰到她冰冷的指尖,她的手指一直是冰冷的,尽管这是在夏天。

    他握住她细腻的手掌,一字一句地哄劝,像是个真正的情人,“如果你选择,没有人能够拦得了你,我勇敢的女孩。”

    “选择?”女子短促地说着,倒像是一声尖笑,不知何时她已经不动声色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指,轻轻地在自己的衣裙上碾着。

    她垂着头,面上覆着的黑纱笼罩了她的神色,半晌,她淡漠地说,“若是真的有选择的机会……”

    Anthonio和她靠的很近,他几乎能嗅到她身上甜蜜而浓烈的卡莎萨的味道,“我可以……”

    她推开了他,却又一把拉扯住他的手腕,抬起头,带着酒意的眼神微醺而妩媚,鲜红的唇角一挑,似乎刚刚的阴霾不再,又变成了那个言笑晏晏的少女。

    “先生,我们去跳舞吧。”

    不远处篝火旁的人们欢呼着将两人围绕起来,他们在Anthonio和Mesito周围起舞,那个少女拉着他的手腕在炽热的火堆边飞速而疯狂地旋转,赤红的火光映照着她黑色面纱下若隐若现的年轻面庞,映照着……

    Anthonio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他努力地想维持着自己的神智,他还在计划着要怎样才能把眼前这个女人今晚就骗到床上去。

    但他忘记了他刚刚为了灌醉这个女人已经喝了太多的酒,现在被她拉着猛地转圈,自然是胃里一阵翻涌,头晕目眩。

    这女子,酒量怎么会这样好。一头栽倒在地上之前,他这样想着,未曾听到自头顶上传来的一声压抑不住的啜泣。

    他做了梦,梦里来来回回晃过很多张脸,喜怒哀乐,全部属于一个女人,他知道她是谁,他知道她的名字,她有着这世界上最普通的名字,但是却没有过上普通的生活。

    而她所有一切的苦难的起始,源自于与他的相遇。

    “Anthonio,我的Anthonio……”她温柔地呼唤着,“你可曾记得我的名姓?你可曾真正在乎?你是否好奇如今我身在何处?你是否为此而惭愧?……”

    她说着,温柔的呼唤变做哭泣的指责,他想堵住自己的耳朵,但他却发觉自己没有办法做到。

    直到女子走过来,她一直背在身后的手里握着一把手枪。

    “砰”

    Anthonio大汗淋漓地惊醒,他喘着粗气环视着他所在的这个陌生的房间,这不是他所住的宾馆,或者说,这并不是一个宾馆,巨大的落地窗配着色彩样式简单的窗帘,洁白的墙壁上没有多余的装饰,连同家具,都是低调沉稳的黑棕色,泛着不近人情的幽幽光泽。

    他不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他晕倒前的记忆中,唯剩下的是面前女孩拉着他的手旋转的残像。

    甩了甩脑袋,他很久没有宿醉过了,直到现在仍旧头痛,摸索着想要下床去,手指却触到了一张纸。

    他拿了起来,是一张便签,奇怪的一点是,这张便签上面的文字竟然是打印出来的。

    “先生,昨晚你醉了,我托人将你带到了我在海滩附近的一栋闲置的房子中,你睡得一直不安稳,我有些担心,但是今天又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安排,我不能脱身去照顾你,很抱歉。如果你醒了,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随时召唤楼下的佣人。

    另: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还可以看见你。”

    Anthonio吹了声口哨,轻佻地将那张便签放在唇边轻轻一触——这是半个多月以来最让他开心的事儿了。如果他的预感没有错的话,用不了多久,那个女人便会成为他的囊中之物。

    他哼着歌跳下床去,连佣人准备的早餐也没有顾得上吃便直奔宾馆去了。

    没有人比身经百战的他更加明白,有的时候欲擒故纵的把戏更容易让一个女人死心塌地。

    现在,他只想立刻回去,把这张便签恶狠狠地拍在宾馆那家伙的鼻子上。

    10天前 巴西米纳斯吉拉斯州 伊帕内马

    “我受够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信件了!”Anthonio忍无可忍地将一摞信封摔在了他那位特殊的同伴面前,“为什么不管如何换地方这些东西总是能阴魂不散地跟来?我怀疑你压根没有扔掉它们,你故意把它们藏了起来,然后每天放在任何我能够看到的地方,你想干什么?”

    他的同伴“嘿嘿”地笑,伸出手去随意抓了一封,“你不看这些信,但说实话我倒是挺感兴趣的,你那些千方百计想要扔掉的信我都看过了。唔,真是个不错的故事啊,你难道不觉得吗?”

    “混账!”他挥拳便要去揍那人,却并没有成功,那位身材远比他壮硕的汉子只轻松一推便将他甩开,冷冷地俯视坐在地上的Anthonio,“我可没做那些你诬赖给我的无聊事情,你以为我闲得慌么?你自己看……”

    他拆开了一个信封,给他看那里的胶封口,“以前你不要的那些信我都看过了,但是拆过一次重新封上的信件会是这样的吗?这明明是才寄来不久我没有看过的。整天疑神疑鬼的蠢货,动动你那塞满了女人丝袜的脑袋想想,你有胆子干下这么些无耻的事情,还怕别人来找茬?”

    Anthonio沉默了,就在这时,手机突然急促地响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他按下了接听键,因为刚刚的不愉快,他的声音带着些怒气。

    “先生,”电话那头顿了下,响起了Mesito的声音,她的声线一向平淡清冷鲜少情绪,此刻,却不知为何,隐隐带上了一丝哭腔似的颤音。

    “Mesito?”Anthonio立刻放缓了语气,对着他的同伴比了一个示意他安静的手势,“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吗?开心点儿,宝贝,还有十天就是你的二十周岁生日了,我会给你准备一个大大的礼物的。”

    “先生,”她急促地说,似乎好不容易下了一个决定害怕自己会临时反悔一般,“你有时间吗?今天晚上,你可以来海滩一趟吗?”

    “悉听尊便,我的公主,”Anthonio压抑着心中的得意,平稳地回答道,尽量不透出语气中的愉悦。

    “准备等着我的好消息吧,”他将手机扔回床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一天把手枪取出来擦拭三遍的同伴,眨了眨眼,“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离开这个破地方了。”

    他说着,向浴室走去,他的同伴从枪口上方抬起头来望着这个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充斥着自负和嚣张的男人,眼神带着古怪的怜悯和嘲讽。

    “先生,我是来和你告别的,”寂静无人的沙滩上,那仍旧着了一身黑裙的女子轻声说,她背对着Anthonio,扬起的裙角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一面黑色的旗帜。

    “十天后的宴会地点将会在里约,名义上,那是祖父为了给我庆祝20周岁生日而举办的,可实际上,那却是他为我举办的订婚仪式……”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Anthonio一把抓住她的双臂,将她转向自己,急切地问道,“你要嫁人了?”

    Mesito不语,半晌细声细气地说,“祖父说,他是极好的。”

    “既然这样,你还来找我做什么?”Anthonio泄气一般失魂落魄地松开了她的双臂。

    一只冰冷的手立刻伸过来,挽留住了他要松开的双手,Anthonio转过头来,便看到那女子渴望的面庞。

    “先生,我来找你,是想要问你,上次,在篝火晚会上,在这沙滩旁,那时你我都醉了,你未说完的那后半句话,是什么?”

    Anthonio仔细地打量着她——那双似曾相识的绿色眸子里,盛满了名为痛苦,依恋,犹豫,和某种隐匿渴求的东西。

    他认真地望着她,然后,认真地说着谎话,“我说的是……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走你,陪你去任何地方。”

    Mesito垂下头,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那么,这个诺言,现在还有效么?”

    “永远……”他在她耳边说,他呼出的气息吹拂着她黑色的面纱,女人美丽的脸庞隐在摇曳的纱帘之后,散发出一种触不可及的诱惑与风情,Anthonio浑身燥热起来,他伸手便欲去挑起她光洁莹润的下巴,向那抹艳红如玫的柔软之处低下头去。

    可惜他并没有来得及得逞。

    Mesito忽然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现在,让我们远离了阳光热情的伊帕内马海岸,远离了那些只在暗夜里闪烁的暧昧灯光,回到这条属于里约的黑暗而幽长的小巷,特意将自己打扮一新的Anthonio向他注定的战利品走去,他将在今天晚上带走她,他将把她丢到对她来说举目无亲的伦敦,他没有考虑过之后她会过上怎样的生活,他是一个征服者,他的俘虏中从来不缺女人这种生物,而这个女人,或许会成为他所征服过的之中最美丽的那一个。

    他此刻已经注意到了她的眼睛——细长而妩媚上挑的绿色眸子,这样的眼睛无论放到哪个女人脸上都是极具诱惑力的,但是,若是它生在了Mesito的身上,却更显得她凉薄疏离。

    他的唇只轻轻一触便从她冰冷的指尖移开,他还有件一直都想做的,远比亲吻她的指尖更重要的事情。

    他没有犹豫,直起腰来,手一伸便想要撩起她那始终未曾从脸上摘下的面纱,低下头,当他的薄唇轻轻映在了那对宝石般的眸子上时,他感觉到她闭上了眼睛,他甚至能够感觉到她长长的睫毛不安的颤抖。他禁不住笑了笑,没有过多流连便向下移去……

    “砰”

    一声闷响划破了小巷内的寂静,却又很快的,被巷外热闹的人声淹没。

    Anthonio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痛苦地捂住腹部向后倒去,站在他面前那摘下了面纱的女人,将正冒着青烟的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脑袋,唇角衔着抹属于胜利者的冰冷弧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她的目光如今夜的月色般凄清。

    “嗨,”她说,“我的父亲……”

    Mesito,不,或许我们不该再叫她Mesito了,她笑望着倒在地上流血不止的男人,那笑容没有温度。

    “你一定收到了我母亲的信件,父亲,”她说,声音传入Anthonio耳中,格外的虚幻而不真切,“我想你应该已经记起她了,我的母亲,她拥有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名字,普通到你这样轻易得就能将她忘了。”

    Anthonio已经没有力气去惊讶了,从他腹部流出的血液正在逐渐带走他身体的温度,这一切都让他的脑袋昏昏沉沉得无法再去思考。他感觉到自己的四肢正在可以感知地变凉,他唯一确定的一点是,如果不及时获得救治的话他很快就会因失血过多而死在这里。

    这个女人,没有一枪爆掉他的脑袋,恐怕只是为了让他听她说完这些话再死掉吧。

    “我给过你机会,”她走到他身边,蹲在他的脑袋旁,那双冰冷的绿色眸子凝视着他,“我也给过你提示……”

    是啊,Anthonio想着,当然是这样,在第一封信里她的母亲就明明白白地写了,他的孩子Ann,拥有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

    “我用那样拙劣的伎俩把你骗到伊帕内马来,你怎么会想不通?我向来聪明的父亲?”她嗤笑道,“你赌昏了头,除了赌博你已经什么也不在乎了,你谁也不爱,你甚至不爱你自己。”

    Anthonio强撑着不断沉重的眼皮,他努力地蠕动已经变得苍白没有血色的嘴唇,他还有一个问题,一个这30天以来在每个深夜中纠缠着他,让他时时面对良心拷责,让他不得不一直逃避去面对的问题。

    “你的母亲……”

    他的女儿忽然站起来转过身去,她黑色的背影寂寥的映在地面上,被清冷的月光拖得很长。

    “她死了”

    一年后 意大利 西西里岛

    男人怒气冲冲地将手里的咖啡杯重重地搁在桌面上,不悦地哼道,“你就准备派遣这么一个小丫头来糊弄我吗?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Bernano,老头子。”

    咖啡馆里播放着80年代的经典老曲,唱腔婉转悠长,一身灰色西装的老人坐在冒着袅袅烟气的咖啡面前,升腾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庞,对着那男人的怒气,他淡淡的笑了笑。

    “Mesito是我唯一的孙女,”他说,语气平缓,似乎接下来所说的事情压根与自己无关,“作为Bernano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我给她的第一个任务的目标,是她的父亲……”

    “我没有告诉她应该怎样做,但是她交给我的答卷已经让我足够满意,”老人的声音中带着点自豪,“二十多年前她的生父诱骗我的女儿Mary和他私奔后又弃她而去,那时我恨不得将他除之而后快。我的女儿Mary,我给予了她普通的名字,希望她能够脱离家族的路子过上平静的生活,可惜事情往往难以得偿所愿。她最后,死在了巴西利亚一个红灯区凌晨的街道上。”

    “那时的Mesito才十岁,她但是还是个名字叫做Ann的小女孩,带着她母亲的骨灰,敲响了我的大门……”

    “祖父,”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拥有着姣好面容的年轻女子端着托盘站在门口望着屋内的人,她结合了她父母身上的所有优点,一举一动间都透着优雅与风情。

    “您又在给客人说那些陈年往事了。”她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老人的眼睛在她围裙上的口袋扫过,问道,“你父亲又来信了?”

    Mesito点点头,“他说他准备在伊帕内马定居了,然后,问了我最近过得如何。”

    “那是你的事情,不必跟我说,”年迈的老人略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推开椅子站起来,说道“你过来跟他谈吧。”

    “是,祖父,”女子浅淡地扬起唇角,坐在那个自她进门来便一直在打量她的男人面前,挑眉望着他。

    “现在,可以把目标人物的资料给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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