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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给老子滚出去！你个墙头草，赶紧滚蛋！”午夜的声音直插入我的心头，一颤一颤地疼，是无法忍受的。那一刻，我才真的明白……
今天是正月初五，三乡炮响送春节，橙阳微醺情人日，本该是高兴了过的。奶奶的丧事刚过，爸妈也赖了床，愣是和我同样睡到中午才起。
昨晚又梦到了，只是望着背影，就能辨出他的苍老。他拉着我一直走，周围的美好记忆从我的身上划过，很温暖却都留下了很深的伤口。那像是个甜蜜的童话世界，唯独看不清他是谁，最后是他放开了我的手，周围升起了千丈高的墙，而我变成了老鼠。
梦醒了，我抹去脸上的泪痕。外面的车水马龙我透过窗户看得一清二楚，小街里都是卖花的、买花的，但唯独少了我们一家的身影。“爸爸些许是这几天忙得太累了吧，自己也忘了今天是情人节。”
我和弟弟安静地看着电视，妈妈在打扫卫生，爸爸还未醒。就这样，我们彼此都没说过几句话，下午就过去了。初春的太阳落得也早，下午六点就剩天边的几缕残丝。爸爸起了床，他和朋友约了吃饭，提前告知了我们，就带着妈妈先去了饭店。
酒桌上的是父亲深交的朋友们，他们都喝了大半杯白酒，父亲说着说着声泪俱下。“我妈走了，我这个做儿子的也尽了全力了……”他的眼里充着血丝，眼窝深得可怕，又是以泪洗面。他皱着眉尽力地诉说着，“她有对好孙子啊！临了最后一眼，景儿(表哥)和泓儿(亲弟)还使劲喊着奶奶，她看见了她最爱的孙子都在啊……”
父亲说着奶奶的好，儿孙的孝，却唯独没有我。因为，那天他让我和妈妈先去洗澡，自己先回了老家。澡堂不能带电话，我们出来奶奶已经咽了气，那种钻心剜骨的痛苦，是听到父亲在电话那头，用愤怒的语气告知我，奶奶走了的那一刻开始的…
父亲喝得浑浑噩噩，我下意识打算劝他适量，但我又收住了口，心想：如果我劝了，爸会说我不孝吧。整个酒席上我一句话也没说，我怕他们注意到我的不起眼，但只要低着头，没人知道我在哭。
吃饭的时候少来个人，罢席已经十点了，爸爸坚持要带饭去给干生意的大伯吃。路不远，妈妈骑车带着阿姨家的小妹，我拉着弟弟走，爸和叔叔们在后面边走边聊。
晚上很温暖，天上却没有星星，成双成对的人与我们擦肩而过。明明是一块走的，爸的那一行人却是后来才到。
他们出现时，我才明白，“原来，爸爸没忘啊！他买了，真买了花哇！”来的阿姨一人一枝花，没来的阿姨是一束。爸爸给我了一枝，又塞给妈妈一枝，显然，她并不喜欢花。“拿着！”父亲强硬地说。母亲把花递给了我，让我送给小妹。我看父亲脸色大变，也没敢送出去。
回来的路上，我低声寻问妈妈原因，她叹了口气，道：“年轻的时候，你爸买了一束花送给了他心仪之人，却只用一支野花剥夺走了我的青春，他不会记得的，你都十六岁了。我不喜欢一支花……”我看着母亲，她眼睛肿了这么多天还没好，肯定不好受吧。
“跟你爸生活这么多年我也了解他，他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他最喜欢在别人伤口上撒盐了，不管人家有多疼。你肯定会想，也许他不是有意的呢？可是已经成了习惯了……”，她猜到了我的心思。
母亲挽着我的胳膊，如同握住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我的袖子左高右低的，原来，是母亲也老了。我像个树洞，倾听母亲的哭诉，记得最清楚的是，“以后找对象了，必须有权势，你爸他才会看得起你。”
这是一个漫长的夜晚，我五味杂陈。回到家后，我想安静地写会作业，父亲却硬生生打断这份平和。妈妈和我说自己要出去散散步，前脚刚出门后脚父亲推门而入。
“你妈干什么去？”
“去散步，她说晚饭吃得有点饱。”
“你骗人！她不可能去散步！”父亲顿时气得膨胀了起来，像一颗定时炸弹一样。
他怒斥着，“你妈这个没脑子的，我给她买的玫瑰花，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要，她有病吧！脑子被门夹了吧！里面都是*吧！”他是故意说给我和弟弟听的吗？
但我还是听不惯，手上写着作业，嘴里嘟囔着，“她不喜欢就不喜欢，又没有真不要，要送也是给了那个妹妹，爸你骂得也太脏了吧。”
他好像呲笑了一声，变得更疯了，“对！她是不喜欢，不喜欢不也是为了平等！来的几个阿姨都是一枝花，你妈还想让我难堪吗！她一点都不识大体，我不是为了省钱吗！”
他满嘴都是母亲的错，我说一句，换来的是他的厉声呵斥，“你想好了你姓什么！怎么前两天才被你妈娘家赶出来，今天就忘本了！”那时我才明白，妈妈说得没错，他已经成性了。
“不是，你怎么又扯其他的，我妈她不喜欢她就不要，不要不还是我一直拿着吗？你干什么非要强求别人，你早干什么去了？”我站起身来，准备去洗漱。
父亲又紧追，“你**懂什么！老子是白养你了，你个白眼狼、墙头草！你**翅膀硬了是吧！有种给我滚蛋！”我强调的都是事实，但我没想到的是他只想找个出气筒罢了。
我没再退让，而是企图唤醒他的良知。父亲忍不住了，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挺震惊的，没想到他的本意是让我死吗？我发疯地笑，头发也被撞散了，眼窝泛起一条条黑沟，我抬着头让他看清楚我的脸。
“爸！你想掐死我对吗！你再使劲啊！不是想把我送走吗！”等到我憋的脸色通红，他也被我吓到了，松了手却还是在嘴硬。
“我要杀了你，我还要蹲大牢呢！”说着他又眼角含着泪，企图转移话题：
“你就是大逆不道！你奶奶走的时候嘴里一直喊着你，你呢！你就是这样对你奶奶的儿子的！我是你爸爸，你奶在天上看着呢！你就是这样一个孙女！”
一听他说奶奶，我再也受不了了，即使嗓子沙哑着也要反抗他，“不准你提我奶奶！你怎么早不和我说！呵！生气吧！来打死我，我死了就能和奶奶一起了！也让她好好看看这个糟心的儿子！”我明白我出口很重，嗓子都是股铁锈味。
父亲再一次握紧了拳头，我直视他，他的眼里都是愤恨，“啪”的一声，重重地扇在我脸上。“呵呵呵！这不就是你想干的吗！早想这样，你还废话什么！”我险些没受住他这一巴掌，但我站稳了。
“对！我就是想打你，你奶走的时候我就想扇你的！我真该打死你！你个逆子！给老子滚！”他吼的声音很大，可是耳朵里一阵阵耳鸣屏蔽了他的吵闹，让我感到轻松，已经不怕他了。我不在意地说，“行，我走还不行吗，我滚蛋。”
“滚！赶紧滚！滚出去就别回来！”他这么想撵走我，那可得如他的意。
我大步走到门口穿鞋，他又吼，“先给那女人打电话，就现在打！你要死在外面！老子还要负责！打给你妈！”我没再斗争，背对着父亲，手握着门把手，等到电话打通…整个过程我一滴泪都掉不下来，是我真的不孝吧。当那头传来妈妈的声音，我推门离开，任凭父亲在后面发狂。
凌晨一点的城市像西湖的风平浪静，只是轻微的哭泣声就能掀起一股浪，一切都是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
我和妈妈坐在台阶上，她安慰着我，“唉，你爸骂我就骂我，你帮妈妈说话干什么呢？”我哭得更厉害了，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她。
她没再评价什么，而是轻轻地说：“奶奶的事不怪你，有些事就是那么突然，即使真得赶回了老家，也是看不到的了，你没有错，宝贝。”虽然她这么说，但我好疼啊，不是指父亲打的地方，而是心。我不想妈妈更难受，所以没有说话，只是抱着膝盖哭。
原来午夜的风才是最冷的，它冲着我吹，让我瞬间支离破碎，一片片飞向空中，再变得阴沉。
“宝贝，你想不想去旅游啊，我们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吧。”母亲打开手机搜索车票
“我们去北京呢”，“一张车票是，是……”她没再说了。我瞥了一眼是八百，母亲悄悄退出了那个页面，在手机屏上滑来滑去。
没一会儿，她又问：“去上海呢……”
妈妈询问的声音里一次次地闪过一位妙龄少女的身像，她笑得是那么自在……这次我没有点头，那是父亲打工的地方，我明白妈妈没有钱。
良久，我哭得力竭了。她就给我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我只记得结尾：
“蒲公英妈妈奉其一生，把自由给了自己的孩子。将来，它的孩子也会落地生根，再成家立业，虽然都是同样的结果，但我希望我的孩子拥有的是美好爱情。”妈妈顺着我的头发，温柔地看着我。她是那么小，小得眼里只有我，心里却装得下一个家庭。
我仰着头，用尽全力也看不透天空中乌云遮盖的光，“今夜的确没有星星”。但我的身边坐着妈妈，这样就足够了。
已是下半夜。
“我们…回家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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