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万年（11）

接到信看了信，全国教育系统最年轻漂亮最前途无量的美女领导肖雨涵肖厅长才想起来，前一段搞的省里表彰会上，一个获奖代表盯住她看。离开教育系统多年才又刚回到教育系统，她觉得那个人有点面熟又想不起来。她直觉得那个人很没有礼貌，心里骂了几句，本来想着让办公室查查是哪里的老师，要让学校领导管管，这事还没有来得及办，万年的信就到了。美女厅长歪着头回忆了一下，依稀有万年的影子。万年在信里也提醒领导，当时领导刚毕业到学校报到时，他当时是门口保安，是领导在学校遇见的第一个同事，领导当时还找他问路。肖厅长没有想到当年的保安现在是教育系统省级典型，当然当年找保安问路的毕业生已经是教育系统的大领导了。

万年在信里还特意提到自己学校校长的豪华别墅和满屋红木家具，说领导在上次表彰会上反复强调要在全省教育系统树新风树正气反腐倡廉，说教育是百年大计，说教育系统的腐败要零容忍，要尽快开创全省教育系统新局面。自己学校校长的情况肯定和领导的要求不符，自己是领导多年前的同事，想永远全心全意为领导服务。当然没有提自己因为满院子细白胳膊大白腿影响教学的事。

看完信，肖厅长亲自打电话把万年召集到自己办公室，详细了解情况。肖厅长刚上任，厅里几个副厅长听信谣言，也散布美女厅长上位路线图，说美女厅长不靠能力靠魅力、不靠业绩靠夜绩、不靠大干靠大腿，谣言说得有鼻子有眼，厅机关正派的同志们表面上和美女领导很客气，但是肖厅长心里很清楚，大家不拿她当回事。肖厅长自己提出除了抓全面工作，特意分管大家都不愿管的纪检，不动声色中，美女厅长想抓住机会立威，机关枪端好了，就差子弹和目标，所以万年的消息很及时情报很准确，既提供子弹还提供目标。

德仁校长老张的情况交流完后，厅长蹙着眉思忖一下问万年，说万年是省里树的励志成才教书育人典型，大学期间又兼任学校团委副书记，群众基础好，阅历丰富，有没有信心担起德仁高中的担子？惊喜来得突然。本来只是想脱掉保安制服扔掉提溜的警棍再提起教鞭，现在直接越过提教鞭的程序，让管提教鞭的，要不是及时托住，万年下巴就要掉了。听完万年的表态，肖厅长说既然这样，我跟你们市局熊季武局长、你们县里薛渊民书记都碰碰，让他们调查一下你们张校长，如果确实有问题，推荐你接。

既然敞开谈了，关系一下近了，万年也把自己被贬为保安的事向领导做了汇报。领导不禁露出珍贝一样细密的牙齿莞尔一笑，说万年你这不对！我要给你提要求，说你很不容易才从一名保安成长为一名人民教师，时刻不能忘记自己的神圣使命，教书育人是我们教师的本职工作，责任重大，使命光荣！接着再叮嘱，如果到了新的工作岗位，更要时刻提醒自己，自己是人民公仆，要全心全意为全校教职员工服务。要牢记校长的岗位既是你毛万年自己奋斗的结果、能力的体现，更是组织上对你的认可和信任，所以，一是不管怎样万万不能不把自己家庭安顿好，其他自己把握；二是万万不能在经济上出差错，出了差错照样抓你。万年一听就偷乐了，跟老田一样，美女厅长也是送他三个万字。

临走，万年劝厅长工作不能太累，额头的伤疤要趁哪次去韩国考察时处理一下，虽然瑕不掩瑜，厅长已经很完美，但是同志们都想让厅长更完美，以便厅长更好地带领教育系统的同志们搞好党的教育事业。厅长感谢他的关心，握着手，又嘱咐他有时间回老家高中看看，替她看看汪校长和汪夫人，转告她对他们的问候和告诫，说告诫汪校长的和告诫未来毛校长的一样。

握着肖厅长的手，万年心里想，那个时候觉得娜姐王美娜就是软中华茅台酒，今天才知道，王美娜最多算红旗渠白宝丰，美女厅长才是实打实的软中华茅台酒。出了厅长的门，万年后悔了，想着不该开让厅长整容的玩笑，有点过了，得意就容易忘形。等万年出门，美女厅长甩甩手，心说这个毛万年，还特意提额头伤疤的事，可恶！用他这一次，以后不能重用了。

回到学校踏踏实实做着保安，值着班嘴角不自觉就会咧开自己笑，笑着笑着赶紧四处看看又把笑收回来憋住。一起值班的四货偷偷跟老田说，万年这次的刺激是不是太大挺不住了？老田也偷偷去看了看，跟四货说拿不准，得再看看，不行下班约约去坝上抓蝎子吧。这边万年值着班偷偷笑着，老家万年媳妇小年妈翠香遭罪了。本来万年风风光光当了老师，她也在家体体面面受大家尊重，不知道万年咋回事突然又当保安了。村里人听说后，隔三差五来家里问候翠香，明里是安慰她叫她放宽心，她知道他们出门就会撇着嘴嘲笑万年嘲笑她。连着几天夜里翠香都会哭醒，想来学校看看万年，又听说万年出差去省城了。

等四货万年下了班带上镊子提溜个水桶跟老田一起去坝上，万年差点忍不住把消息透露，后来想起来在省里得意差点忘形的事，忍住没说。闯过江湖、做过保安、读过大学、做过老师的毛万年已经很有经验，不说过头的话不做过分的事，凡事没有十成把握坚决不说，办事有八成可能最多只说三成。很多年后万年的朋友都评价万年靠谱，都说球人不错，办事牢靠。万年忍住没说，老田四货没有忍住不问，万年说没事，原来本来就是保安，老张让再当保安就当，球。老田四货听万年的话知道他心里还不干净，也不好安慰，后来仨人都没怎么说话，抓了半桶蝎子，晚上跟过去一样喝了啤酒吃了炸全虫。

没有不透风的墙。张校长被调查的消息在学校不知怎么就传开了，说张校长和他夫人学校财务科刘美芸刘科长都被调查，主要是学校近几年盖那一大片陪读楼的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大家最近几天也确实没有看到张校长刘科长上班，消息传得人心惶惶，有的老师课都没有好好上。不过也不是每个人都惶恐不安，万年心里就踏实得很。

县里主管文教卫宣的文副县长把老张约到政府找老张谈话，开始很融洽，文副县长和老张一起回顾了德仁高中发展壮大史，特别是近几年老张主校后取得的辉煌成就，不断笑眯眯地夸老张，老张美得忍几忍鼻涕泡才没有流下来。当时老张觉得纪委找他调查他是不是错了，领导出面安慰他？一激动就想站起来表态，腰刚躬起来要站，没有想到文副县长话锋一转，说辉煌中也有问题，陪读楼建设就有很多反映，反映的问题有些经查证确系不准确，但也有些确实解释不清。说组织上替老张打包票了，说老张大问题没有小问题不少，说既然有问题，校长就不当了，到教育局任副局长，问老张对这个结论的意见。老张心里刚燃起的小火苗又被文副县长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对这个结论当然有意见，更不想去平调教育局任个副职，委屈得想掉泪，也真掉了泪。通不通三分钟，再不通龙卷风。文副县长当然知道，如果是别人来谈话，老张通也是不通，他和太尊薛书记来谈，老张不通也通。好汉不吃眼前亏，老张知道文副县长的脾气。文副县长没有真凭实据不会这么跟他说话，文副县长真祭起龙卷风在县里排位文副县长之下的没有几个人不怕，所以该诉说的委屈说了，该掉的泪也掉了，老张最后揉着哭肿的双眼同意去教育局。文副县长主管文教卫生金融交通等等多年，他就认准一点，想打铁自身一是要硬，二是不能和铁粘在一起，这样只要铁胚有问题，想咋打咋打。

文副县长不到五十，晋级副县七八年了，正憋着劲要进步。老张喜欢黄花梨明清家具，不喜欢跟黄花梨一样硬气通达的文副县长，文副县长面皮发黄，个子敦实，口头禅是“老子眼里不揉沙子”。不光县里实权人物、老张的顶头上司文副县长眼里不揉沙子，谁眼里都不想揉进沙子。辩证地看，有人认为是沙子的人或事，或许有人认为是治疗眼疾的红霉素眼膏呢。

老张下了，大家都没有想到万年上了。宣布万年当校长的会后，好几个老师突击到校医那里看下巴，说是下巴脱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