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伤疤来得突然去得迅疾，半个月不到，毛校长去掉绷带又精神抖擞了。
转眼到了秋天，时不时来一场风把院子里杨树上法国梧桐树上的黄叶刮掉，在地上铺上厚厚一层，又随风哗啦啦飘来飘去。老师们领养的花大多凋零了，要等着来年春天再次萌芽。院子里偶尔有黄的、白的、粉的菊花在开，个别月季也隔三差五开着一朵在风里摇摆。
风还不是很凉，老毛穿件夹克在办公室喝着茶百无聊赖，忽然想起欧阳老师的事，得赶紧找市里张校长老张说说。其实也好说，把老田叫过来，老张也是熟人，电话里三下五去二把事一说，老张爽快，说，球，等着我，一会就过去找你们。见面老张就问，老毛，欧阳啥关系？听说有人跑得快丢了袜子？万年笑笑，摸出红旗渠一人递一根，说问老田问老田。老田嘿嘿一笑，前后甩着手笑着说，咱啥也不知道，说老张给小姑娘办了吧，年轻人两地分居，不是事。老张拍拍老毛，说记得我给你擦的屁股，这样吧，让小姑娘元旦后就去市里上班，手续慢慢办。
仨货叫司机把他们送到城里一个熟悉的茶社，茶社不光喝茶，一般下酒菜做得还很精致。雅间里摆着文房四宝，墙上一边挂着梅兰竹菊，一边斜挂一把宝剑。喝着酒，万年又给哥俩说起了自己的困惑，怎么就人还是那个人事还是那个事，人又不是那个人事又不是那个事？老张迷糊，不知道万年唠的啥嗑，老田清楚，说万年让你擦屁股的事，说对不起家里黄脸婆翠香，也对不起自己，自己想不通。
万年低头撮着红旗渠，想着一肚子心事。当年在老家高中跟娜姐抓耗子，其实更多是想知道娜姐那样高高在上的人跟家里翠香有哪些不同？后来发现娜姐就是胆子大些花样多些不过人也老些。当了校长，跟欧阳聊天，才知道有文化又温柔的女孩子确实叫男人没有办法抗拒。就这样叫欧阳调走到老张那里，万年心底还有些不舍，又说不出口。其实被小年砸一砖头后，万年刻意跟欧阳保持距离不接触，不过远远看到欧阳，万年心里还是会有一点温柔的辛酸。十三、四岁初中毕业就出门闯荡江湖受尽冷落欺凌，不到二十回到家里相亲定亲结婚生孩子，万年其实没有完整体验过年轻人浓烈的爱情。开始在老家他以为对娜姐是后来发现不是，回到家以为跟翠香是出门又感觉不是，跟欧阳呢，是么？老田老张高中毕业读了大学，看着平时嘻嘻哈哈的万年忽然沉重地给他们提出了应该是甜蜜的困惑，心想以前从内心看不起的这个小保安还真不像一般人。
窗外秋天的萧瑟、茶社安静的气氛和万年的感情困惑叫老张老田也有点说不出的感伤，不约而同想起了自己都有过的过往。老田叫服务员把茶社老板的吉他取来，坐到窗边看着窗外，低头吟唱了多年前他自己写的歌《书店姑娘》。
那时我不抽烟也不打麻将
下班后也不喜欢闲逛
我记得那个街角的书店
和书店里可爱的姑娘
每次我悄悄走进书店
都偷偷把她打量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只记得她的模样
我没有挽过她的手臂
偷偷嗅过她淡淡发香
那天我再次来到那个街角
那个书店依旧亮着灯光
我远远地望了过去
没看到那个姑娘
书店的姑娘
你可知我的守望
书店的姑娘
你可记得那曾经的过往
书店的姑娘
你可依旧是往日模样
书店的姑娘
我想在这里永远守望
今夜我又来到那个地方
看到往日的书店姑娘
她穿着宽大的蓝色衣服
已不再是往日模样
她一头灰白的乱乱头发
已没有淡淡发香
她懒懒地趴在桌边
疲惫写满脸庞
谁为她街边流连
谁为她踌躇彷徨
谁为她穿了嫁衣
谁做了她的新郎
谁没有把她照顾
谁让她满脸悲凉
谁负她昔日模样
谁误她往日时光
书店的姑娘
书店的姑娘
你让他苦苦思量
你让他甜甜怀想
你叫他淡淡惆怅
你叫他深深忧伤
你看他步步回头
你看他红红眼眶
你看他满眼不舍
你看他泪水两行
书店的姑娘
书店的姑娘
书店的姑娘
书店的姑娘
……
老田的嗓音低沉，唱完眼角湿润。老张接过老田怀里的吉他，站着唱了一首也是自己的歌，《黄花黄黄》。
雨纷纷敲打车窗
窗外是黄花黄黄
风吹过黄花落地
望过去烟雨斜斜
还记得那个春天
也是风吹过黄花
就在那乡间小路
走过那长发姑娘
她随着春风走动
风吹着长发飘扬
黑发伴黄花飘舞
远远处笑声荡漾
她未曾随风飘去
就在那遥遥他乡
依旧是春风暖暖
依旧有黄花黄黄
万年不会弹吉他，更不会写诗谱曲，但是万年从哥俩深情的演唱里也感受到了这哥俩其实和他有一样的困扰。万年没有问老田书店姑娘是谁，也没有问老张油菜地里的姑娘现在何处，看来每个人心底深处或许都有一段甜蜜的往事，只是万年的来得晚了一些。
三个别人眼里的成功人士，平时相互之间净吐粗话的哥们，今天在雅致的茶社，给活力四射的英语老师搬除了她人生路上的第一个障碍后，忽然都深沉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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