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万年（12）

当校长后第一个班子会上，班子成员的掌声稀稀拉拉，就管后勤的脸上冒油的副校长穆国恩老穆笑容实在掌声热烈，其他班子成员二郎腿翘着随便拍了下手。万年打眼一扫还有自己左右手两个空位，办公室主任走过来贴着万年耳朵说副书记覃海龙老覃、副校长孙得清老孙都病了。万年对老覃印象深，上回从省里领奖回来老张组织的接风宴上，老张讲明清家具时，老覃两只手在面前举着，随时准备鼓掌，结果那天没有把握好火候，鼓早了。

会上老毛提出了“树形象、美环境、练内功、强素质”的十二字方针，这十二个字是跟老田琢磨半宿琢磨出来的。班子成员还是除了老穆表示热烈赞同外，其他人冷着脸，说咋弄都中咋弄都中，球。万年体谅大家对过去门口保安摇身一变现在学校领导这事内心的抵触，大度地笑笑散了会。万年也知道管教学的老孙管人事的老覃都火急火燎地等着老张退下来自己能接，谁知被原来门口站岗的保安抢了宝座，理解他俩心里的憋屈。但是憋屈归憋屈，因为憋屈就撂挑子就泡病号，万年表示不服，想就这么晾着他们。死了张屠户，不吃带毛猪！

其实大多数老师们对谁当校长不关心，虽然难免议论几天，几天后就没了兴趣，该上课上课该辅导辅导，德仁高中几十年形成的成功的教学运转模式不会因校长更迭有多大变化。迄今为止还没有哪个校长敢在教学模式上有大的变改，谁都不敢承担改变后升学率下降的责任。其实由着老师遵从内心本真教育学生培养学生管理学生，哪还需要那么多领导在后面指手画脚？所以学校教学问题上万年不会变也不敢变，老师们也就继续按部就班教学生们继续按部就班学。

班子会后，万年专程到局里找局长老岳做了汇报，说看了学校近几年的情况，发现成绩很大问题很多，成绩当然要发扬光大，问题想在领导支持下解决。最突出的问题是学校财务问题，最困难是学校除了县里财政每年递减的拨款，收入递增有限。最大一项非教学活动支出是校园绿化，发现校园年年有巨大绿化开支，万年说没有发现校园美化有多大改观，怎么支出年年不少？所以想从开源增加学校收入、节流减少绿化开支入手，争取在一个学生毕业季、一个招生季统共一个学年把问题初步解决。万年接手校长是四月份，马上高考了，毕业季难有作为，希望招生季领导给政策，就是缩减计划生指标扩大借读生指标，说白了就是学费掏得少的逐渐递减学费掏得多的逐步增加。老岳一听牵扯到钱和招生政策，老岳说做不了主，得跟文副县长汇报。说着俩人就约文副县长，刚好领导有空。听了万年的汇报，老文摸根烟点着思忖了半晌，想着毛万年是省厅肖厅长亲自推荐，市教育局熊局长和县里太尊薛书记直接提名的校长，不如让他放手干干再说。

万年别的事不熟，保安这块熟。万年当保安时就很看不惯个别保安吊儿郎当的做派，心里想如果当了保安队长一定整治保安作风，不能让保安天天看起来无精打采游手好闲，就女老师女家属女学生进出门岗才有精神，得让保安像军人一样站岗。现在当了校长，成了管保安队长的，万年的第一把火“树形象”就计划从保安队抓起。万年让与县里驻军熟悉的后勤老穆联系，请部队派了两名士官对全体保安进行了半个月培训。保安执勤从每四小时一班更改为每两人两小时一班，外面的保安全程军姿执勤一个小时，再与室内值班的更换。保安执勤中遇到老师进出需敬礼，老师要点头致意答礼。保安们开始阻力很大，四货也想不通，找万年发了牢骚，说保安队弟兄都说万年忘本了，就会折腾保安玩窝里横。万年的答复很简单，大幅提高保安待遇，严格考核保安素质。不到一个月，学校老师进出门岗都觉得像部队首长一样扬眉吐气，自觉不自觉把小肚子撅起来，保安因为工资增加不少也乐得屁颠屁颠，双赢。其实还不止，万年又宣布35岁以上在保安岗位服务五年以上的，经考核后可以在学校内转岗其他适合岗位，譬如保洁、设备维护人员等。这下保安美了，站岗时小胸挺着小肚子收着，脸上严肃的表情里掩饰不住的得意。

学校绿化也最让教职员工诟病，说到年年都搞年年搞不好的绿化，教师们就骂娘，心知肚明。绿化也不是搞不好，是去年搞了今年又要重新毁掉换些花木品种继续搞。万年知道教师们很多喜欢养花弄草，城市住楼房又没有地方，只能在家里阳台或防盗网憋屈地种几盆。老田就喜欢种花，老田家里绿萝月季牡丹等等都有，家里客厅跟小花园一样。但是老田也跟万年说，种花还是地上好，施肥浇水容易，花开得大还鲜艳。于是万年突发奇想，干脆绿化不请园林公司了，在学校征集意见，让老师们免费领养花木，在该绿化的地块种植，让喜欢种花种草的老师们告别憋屈放开手脚大干。结果公告一发，万年没有想到老师们热情那么高，学校绿地半天不到就被抢光了。领养了花木的老师们只要有空就到自己地块兢兢业业摆弄，不会的还相互请教讨论，施肥、浇水、灭虫等环节不用提醒，肥料自己沤，杀虫剂找化学生物老师自己配。老师们自己业余时间养护的花开得一点不比过去园林公司搞得差，费用倒是节省了七八成。

家里有粮心中不慌，手头有钱万事不难。绿化节省的大量真金白银万年可有大用了。学校学生多，公共厕所卫生差，改造缺钱，夏天蛆虫遍地蚊蝇肆虐，学生们没有办法，老师们上课再憋都不愿去厕所，都憋着等回到办公楼或家里再方便。听说时不时有人路上小跑着就把裤子弄湿，逢人就红着脸说倒水没注意洒在裤裆了。请了不少清洁工，都没有好好解决，每个清洁工都是刚开始想好好表现，厕所卫生会好两天，马上就又恢复原状了。万年想起城里公厕卫生好，好就好在管理人员都是在厕所隔出一个小屋住到厕所里，住在五谷轮回之所了，不用监督谁自己都会下力气搞好。有了钱，万年也把教学区公厕进行了改造，进门处隔出了一个房间，把起早贪黑风刮日晒在外面摆摊卖豆腐脑的四货媳妇请来做管理员，让四货把外面租的房子也退了，一起住到那里。从那以后，厕所里天天干干净净，秉性勤快的四货媳妇还时不时点根熏香，小环境味道正经不错。

几件事干下来，学校教职员工私下议论，说这货不错啊，没有想到门口一个保安有这水平。进出校门像部队首长一样的老师们，也夸万年，说熊人这事办得靠谱。保安们精神抖擞地站着岗，心里盘算着工资高了一大截不说，年龄大了还能留在学校，没人注意就会咧嘴笑笑。学生们课间上厕所再不用捂住鼻子了，特别是小姑娘们，过去上个厕所得提溜着裙子在蛆虫间挪，每次去卫生间都像上刑场。这些事学校几乎没花啥钱，环境比往年还好，得空好多老师们携家带口在自己领养的花地忙活，没空打牌搓麻将。

在家休息脸色比过去忙活还更差的副书记老覃副校长老孙踅摸着到万年办公室，说病好了，想上班了。万年平静地问候他们身体情况，过去矛盾很深现在穿一条裤子的哥俩马上表态，说没事了没事了服从领导安排立即上班。老覃老孙哥俩发现张屠户罢工后，同志们吃的猪肉比过去还干净毛还少，心里不干不净地骂几句，只好上班。上班一反常态，过去见到老师们要么仰脸要么扭头，总之是不愿搭理，现在路上远远就招着手大声招呼，说病好了病好了上班上班，弄得老田等教师们很不习惯，私下议论这哥俩是不是又添新病了。

学校周边没机会到北京看升国旗的老人，有的就趁学校保安换岗站在路边看，成了一道风景。有一天一个坐三轮车被孩子推来看保安换岗的聋老太太走近盯着保安看，扯着嗓子大声说那不是前村老葛家的二小子么？过去天天佝着腰媳妇都找不到，看现在恁得劲，我回去就给他说媒。

得空万年跟教育局老岳一起把文副县长请来视察，进门时保安大声敬礼问好，把没有防备的领导吓了一跳。万年扭头呵斥保安，说你这熊人，看到领导高兴也不能大过劲，把领导吓住看我咋收拾你。在院子里转一圈，万年说去办公室给领导汇报，文副县长大度地摆摆手，说万年你这熊人弄哩不赖，说，你把我弄来看你的花呼哨，是想找我要钱还是操了别的啥坏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