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篇文章，我有点沮丧，但更多的是一种愤怒。
因为这是发生在我自己亲人身上的故事。我的伯父伯母，还有他们的儿子，也就是我的堂哥。
我在堂哥身上看到了“啃老族”的恶意，也在伯父伯母身上看到了“重男轻女”的悲哀，看到了他们走上从“养儿防老”到“任儿啃老”这条不归路的绝望。
堂哥今年三十好几了，从我记事起，自己从小学到高中，期间将近十年的时间，堂哥跟伯父伯母的关系就一直不好，不好到什么程度，堂哥可以搬起板凳向伯母示威，从来不喜欢跟伯母伯父待在一起。
尽管手里有钱的时候对爷爷奶奶还算孝顺，对弟弟妹妹也算大方，但却从来没有为伯父伯母买过任何东西，如果说堂哥小时候是叛逆，还可以理解。但堂哥已经三十好几岁了，还是这样。
要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归根结底还是家庭教育出了问题。伯母是一个较为严厉的母亲，但常年在外省打工，与堂哥分隔两地。伯父一开始则留在乡下，扛锄耕地，虽然收入不多，但日子还算清闲。但堂哥也常年在城里打工，跟着做工程的亲戚在工地上干活。尽管离伯父很近，堂哥也从不回家。
堂哥与伯母的矛盾是激化的，每次见面必定吵架谁也不让谁，堂哥与伯父的关系则是冷漠的，父子之间几乎没有任何话题可以交流。
而他们唯一表达爱的方式，就是死命地为堂哥赚钱，堂哥唯一的回应，则是向老两口伸手要钱。
堂哥二十几岁的时候，伯父伯母为了给堂哥讨媳妇，拆掉了农村里的破房子，修了一栋两层的小楼。堂哥也陆陆续续找了几个女朋友，最后都无疾而终。盖好的小楼也始终没派上用场。
小楼是盖起来了，家具也买好了。但空空荡荡的，起先伯父一个人住在里面。新买的家具也不舍得用，那个看起来外表华丽的双开门衣柜，表面的塑料贴膜至今都没有被撕开。
伯父一如既往地节俭，吃穿用度仍跟以前一样，虽然住进了新盖的小楼，但我在他脸上看不到半分愉悦。因为盖小楼，伯父伯母花了好大一笔积蓄，房子虽然盖好了，但没钱装修，最后没办法，连伯父也出去打工了。
偌大的房子从此便没了生气，小楼里面空荡荡的房间，尚未装修，露出大片大片的水泥墙，一间一间堆满了老旧的杂物，还有生火用的柴火。
时间就这么慢慢流逝，过了几年，堂哥又谈了女朋友，没多久随后又分手了，期间还有一个伯母亲自撮合的女孩儿，是她打工的工厂里面的工友，伯母特意把堂哥劝去她打工的地方，想让他留在那工作。但堂哥不肯，但对女孩儿还算喜欢，相处了一段时间，伯母很高兴，还给女孩儿塞了好多红包。
结果没多久，堂哥跟女孩儿还是分手了，女孩儿说她家里人不同意，回家去了。过了半月，女孩儿说自己怀孕了，找堂哥要钱，说要打胎。堂哥身上没几个钱，虽然一直上班，但挣一点花一点，从来存不下来。有时候跟亲戚朋友借钱。
最后也是伯母给女孩儿付了钱，还向她道了歉。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后来时间一晃又是好几年，上大学期间，我对堂哥的事情了解得少了，直到我大四。消息传来堂哥终于要结婚了。原来也是亲戚说媒，让堂哥相亲相中的，女方长得也漂亮，堂哥长相也还看得过去，女方也觉得可以。
但其实这种“可以”也是有条件的，女方也已经三十几岁了，现实得很。愿意与堂哥结婚也只是因为女方已经离过一次婚，并带着六七岁的儿子。堂哥对女方毫无要求，而伯母为了留下这个未来的儿媳妇，答应给女方几万块给她开超市。
不多久，两个人就谈妥了说要结婚了。但前提是要在县城买套房子。十年前在老家盖的小楼至今没有人住，但风吹日晒，无人打理，小楼外墙贴的瓷砖都裂开了，因为楼顶蓄满了雨水没有及时放走，砖墙也渗水了。
小楼看起来自然破破的，早年买的家具也被湿气浸润甚至长霉了。
这样的房子女方肯定是看不上的，连堂哥自己也不愿意住。没办法，伯母只能咬咬牙，拿出积蓄，又找亲戚东拼西凑借了一笔钱，凑了县城里房子的首付。
房子终于买下来了，该添的家具也添了，还进行了简单的装修。两个人终于结婚了。伯母特意从外地赶回家参加了他们的婚礼。而伯父则为了省路费，连儿子结婚也没有回家。
婚礼过后，堂哥和嫂子的关系并没有持续很久。堂哥的个性不顾家，婚后一年，听说嫂子又吵着要离婚。
而一年之后，伯父和伯母的压力却越来越大，堂哥婚后仍然没有钱，该交的房贷，找亲戚借的欠款，全部都要伯父伯母来承担，除此之外，伯父伯母还想着要给堂哥存钱。
以前总是听妈妈提起，伯父伯母很节俭，但直到昨天，我才知道，他们为了还房贷和欠款，每个月不仅把全部的工资拿出去，还要靠捡塑料瓶子来过活。
得知这个消息我真的很惊讶，两个人一个月的生活费竟然只有200块，有时候200块都不到，他们很少买肉来吃。在如今的消费水平下，真的无法想象两个人过的是如何清苦的日子。
伯父已经五十多岁了，伯母也四十八九，辛苦了几十年，过的生活却是越来越心酸。我不知道堂哥知不知道这一切，但我似乎能猜到，如果他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愧疚，很可能还会嚼一下舌根，赌气说：“我不要他们管。”
他们两人一辈子，为的就是这个与他们毫不亲近的儿子。
我真的不知道这条路他们还能走多远，走多久。记得妈妈跟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我出生时，伯母骄傲地告诉我妈，“你们家只有女儿，以后老了没有人照顾你们。还得靠我们家儿子来养老呢！”
多年以后，当初的话就像一个反面的咒语。如今，我们家没有任何压力，老爸老妈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我也不需要他们操任何心，再晚一点，我也会尽自己的能力让他们享受生活。
而伯父伯母，我只觉得他们活在一种执迷不悟的痛苦里面，他们早就没有了自己的人生，为了一个毫无希望的儿子，一辈子拼劲全力。连一句感谢都听不到。
我很想帮帮他们，很想劝他们放弃，一段由金钱维系的亲情，不是真的亲情。但任何的言语他们都听不进去。也许这就是我们看得到的“中国式父母的悲哀”。
文/蓿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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