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条路和这个亭子还有很多故事。在下放一年后,冬季征兵工作完成了,我们生产队也有一青年应征入伍,公社通知知青都去欢送新兵。这个同村的青年比我大一岁,那时正值情窦初开,我们相互都有点暧昧。虽然社员们经常开玩笑,不过我们自己却从未单独有过接触和交流。因为我还不愿一辈子就留在农村,总想着只要有机会要出去的,所以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在那天晚上挑破了这层纸,托他的亲戚——公社干部,就是当年将知青接来的那个人(这是我们最初接触的乡村干部),找我谈了话,转达了他本人和他家人意思(当然没有强迫,要我考虑在他入伍后是否继续交往)。这一下让我全乱了方寸,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害怕(不知道怕什么),谈话后我全身哆嗦,接下来的所有活动我都不敢参加了(那晚好像还有联欢,我们公社所有知青都在一起)。我只有一个意念,要回去,回生产队的那个家。我马上告诉哥哥姐姐(我们姊妹三人一起下放在同一个生产队),姐姐不明白为什么我突然提出要回去(我当然不会告诉她原因啦)开始不同意,说这么晚了,黑灯瞎火的你一人怎么回去。我态度非常坚决,这时另一名同村知青答应和我一起走,姐姐看到有伴了就同意我的要求,我没有和任何人告别就离开了热闹的公社。
那时候这里还没通电(除了公社有电外),冬天的夜晚更黑,我们就凭着一只微弱的手电筒光,要走完这10来里的路。走过这座亭子后离家就不远了,在经过大队的一片树林时(那时候这一路很多树林),我突然肚子疼,而且越疼越厉害,坚持走了一段后我实在不行了,就只想痛快地“方便”一下,地方倒是有,树林里随处都可以解决。可是同行的男知青让我很不好意思开口,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只有“躲”进树丛。也不知道当时怎么那么大的胆子(漆黑的树林,身边的异性)他就在路上等着我,等我“方便”完出来后,真的很感激他(他可是没有半点“私心杂念”的哦,要不姐姐也不会答应他与我作伴)。一路上我们谁也没问对方为何要连夜赶回来。
走过了大队部,再有3里路就可到家了,每次走到这里我们就紧张。 68年的12月31号那天,社员们将我们8个知青接回生产队以后(5女3男),连夜开了欢迎会,因为天气太冷,队部会议室里烧着很大的木炭火。开完会以后,社员们担心我们回住屋后也冷,就将木炭火搬来让我们接着烤,围着炭火坐到火灭了才睡。
我们以为火彻底灭了,就没有把炭盆挪开,谁知道睡到半夜姐姐发现着火了,(因为害怕,我们三人合睡一张床,因为太挤,翻身时就把盖在上面的棉衣滚到碳火盆里着火了(炭盆里还有残留的火星),起先姐姐一人赶紧起来用脚踩,她的脚烧得疼得实在受不了啦,想起到外面水沟里弄点雪水来才浇灭,当时水缸在男生那边因怕惊动他人,才没敢叫男生开门取水,整个灭火过程都是姐姐一人完成的,火快扑灭时我也起来帮了点忙,另一女生一直躺在床上吓得发抖。当时不敢呼救,此事一直不敢对村民们说起过,也怕人家说我们城里人“无知”,再说我们都背着沉重的家庭“黑”包袱,更害怕给“扣”上蓄意纵火的帽子。
看着狼籍的现场,烧得只剩下后跟的套鞋,满是窟窿的棉衣,还有烧掉一角的棉被,我们几个女孩抱在一起放声痛哭,伤心地等着天亮。
第二天(或是第三天)晚上,大队通知我们去贺家(大队部所在地)开会,和那里的知青会和,我们只能悄悄地诉说昨晚的不幸。晚上回生产队时在半道上迷路了,转了半个多小时老在原地,天空一片漆黑,我们又是初来乍到,怎么也转不回家了。本来就惊魂未定,这下恐怖的阴影更加笼罩着我们脆弱的心,最后还是摸回了家。从此后只要走夜路到这个地方就紧张。(在农村的两年时间我们没有留下一张照片)
接下来的日子就是:
日出时,老农把手教犁田,
日落时,社员菜地教施肥。
油灯下,村姑教我做女红,
火塘边,大娘跟我拉家常。
闲暇时,后山冲里“扯白歌”
想家时,伙伴相拥等天明。
今天走到这里我又有些迷糊了,这里的路分了叉,树林里好像又建了一个新村子,看着不像当年那个生产队。此时我们饿得没有一点力气了,只得就近解决吃饭的问题。远离城市的农村,特别是正值农忙时期,午饭一般都要到下午2、3点才有得吃。前面有所学校,那就是大队所在地了,我们想去碰运气看能否在学校食堂弄点饭吃。可是厨房门已经锁上了,学校早就开餐过了。
既然有学校就一定有小卖部(当地人叫“点”),终于踏进了小卖部的门槛,看到桌上摆着饭菜,主人(一人)正在吃饭,我提出我们付钱是否可以在她这里弄点饭吃,店主(一个带着半岁婴儿的“小”妈妈)没有接受我的请求,并且解释她的家人都外出劳动,她一人带着孩子还得照顾生意,实在抽不出时间再做饭了,我为自己刚才的冒昧懊悔不已。她说店里出售方便面,此刻已别无选择,就在这个小卖部花8元钱,我们吃了一生“最好吃”的方便面。此刻想起婆婆当年的“至理名言”,世上只有“饥”最好吃。
这个年轻妈妈太小,她不知道“知青”的故事。也是啊,据我所知,本大队自1976年最后一批知青返城后,除了我们姐妹10年前回来过一次,再无人重踏这片土地。 08年下放40周年时,我曾经想提议组织大家回村去看看,可是人微言轻终没敢号召。我的知青生涯只有2年,参加工作后,因为姐姐哥哥还在农村,特别是姐姐在那里一待就是8年啊!所以我还是回去过好几次,姐姐一直和住户保持着联系,她离开后接力棒就交给了我,直至今天我还和住户的儿子以姐弟关系继续走动。不巧的是前几日他去了深圳(儿女们都去那里打工定居了)要不我怎么会“混”得连饭也没地吃啊。其实回生产队还是有认识的人,只是我不想去麻烦人家。
当年东江大队的知青安置点家乡走访瑶族移民村(下)
家乡走访瑶族移民村(下)
家乡走访瑶族移民村(下)
中间那条路就是通向我的生产队(后面的山就是我的“家”)
“小妈妈”告诉我们,下午回去的最后一班车不能超过3点半,再晚就有可能没车了。此时已经2点半,我决定不去自己的生产队了,但是请求老伴务必陪同我重走当年送公粮、赶圩(赶集)的唯一通道——翻阅“狗鸡岭”(音译)。那时班车在罗桥下车后,只有这条山路可以通到我的大队和生产队。10年前姐妹同来时租的一辆吉普车,未能步行翻山越岭我已经很遗憾了。
还是当年那条石板路,虽然现在有了村级公路,不过对于没有交通工具的村民,去镇里赶圩还是走的这条山路,山其实不高,现在石板路两边的树非常茂密,看起来很美。可是当年不知是本身没这么好的景,还是连肚子都不能饱的生存状态,谁会有心情来欣赏这美景呢?
想当年早稻收割后,生产队应缴的公粮都是肩挑谷箩,翻过这座山送到区粮站。我们女孩子挑80斤,男孩子挑100斤,送到后才可挣到6分工分(年底分红每日不到一毛钱)。烈日当头,汗流浃背,那份艰辛难以描述,我们毕竟只有17、8岁啊!
家乡走访瑶族移民村(下)家乡走访瑶族移民村(下)
家乡走访瑶族移民村(下)
山上的这个亭子,还是当年的样子没变,因为是“四清”时重修的,所以叫“四清亭”(之前叫什么名字我无从考证)。它为过往人们遮风避雨躲太阳,可立下大功啦。今天哥哥看了我们拍的视频后告诉我,当年这个亭子的墙上还写着“打倒”父亲的标语。这个事情我一直不知道,那可能是发生在我离开这里后。可想而知我们一家遭受了多大的劫难,头上的阴霾都渗透到这个穷乡僻壤了,一家人的命运也因那场浩劫惨遭涂炭。
如今标语一定是被后来的涂鸦覆盖,心灵的创伤也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抚平。今天重走这条路我已经没有了那份激动,必竟已经过去了40多年,历史也不会重演,我们也不再年轻。只是没想到瑶乡之行,让我重温了历史,无意中写了“回忆录”,(这是我多年前的愿望)也许是老调重弹了,可是对于那段历史,凡经历过的人能忘记吗?
最后还上两张“臭美”的照片( 这条河水当年清澈见底,水中鱼儿嬉戏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家乡走访瑶族移民村(下)家乡走访瑶族移民村(下)
此文已经是8年前写的了,如今听说罗桥镇已经改变不少,有人在此投资建了樱花园,今年就吸引了不少游客过来。只是没有打听那个瑶族风情园是否重建?移民村的村民是否分得了田地?下次再回去我一定要去那里弄清楚。不为别的,只为自己满足好奇,也为那些移民户的生存担忧。
今年前不久,在知情下放50周年之际,一起下放的知青们搞了一次纪念活动。因为大家年事已高,组委会没有出面组织大家“返乡”回顾,只有部分朋友自己租车来了。没能再来看看留下不少遗憾,不过我总认为我还会有机会再来的。
这是当年下放在同一个公社的知青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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