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树在这条街上格外显眼。
可我以前却从未发现过他的特别。
当其它树的叶子全都褪尽了生意的时候,它黄中带绿的叶子却似三月的新芽,在风中颤动、摇曳惹人怜爱。而枯黄色攀上这弱不禁风的叶片,时间从叶片的缝隙间缓缓流过,不知不觉枯黄已经包裹住整片树叶。落叶随风飘落,生命的乐章在此刻迎来终结。
然而它却黄得那么缓、那么慢。
它的叶子为什么会如此缓慢地衰老呢?于是我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有时秋日里罕有的阳光从叶间泻到大理石路面上,留下深浅不一的影子;卖菜的大伯大嫂把蔬菜在树下摆开,吆喝着招揽生意,偶尔叶子会从树干上脱离,抚摸着他们的乱蓬蓬的头发,替他们拂拭去额上的汗水;旁边琴行里传来悠扬的古筝声,余音绕着树梢盘旋了几转,叶子惊得和着乐曲欣悦地摆动......所有的这一切都被它刻入了自己的年轮中,也使得它的衰老看上去如此缓慢。
孩童们常常会抱着心爱的玩具,邀上自己的同伴,嘴角勾勒出幸福的曲线;蹦跳着跑到树边,脚与地面相触,敲击出快乐的音符。树则在那里静静地守望着,见证着他们的成长。多年以后,当他们长大成人,望着自己的孩子在树下嬉戏,他们暂时将人际上的忧乐、商业里的淡旺、世途中的穷达置诸脑后,从尘网牵缠中挣扎出来,任由落叶从眼前滑过,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他们看见了自己童年时在田间奔跑的身影,追逐着南来的雁阵,踏尽清秋的落叶,笑声充盈在九月的天空里。
又有在树下敲着棋子的老人,像磐石一样坐在长椅上,双目凝视着泾渭分明的网格。硝烟从网格中升起,这仿佛成了他们心中构建起的战场。惟有在这时,他们才能忘却自己远方的儿女,已故的老伴,以及自己如同枯叶一样的生命。白与黑的博奔,黑与白的交锋,都在无形间上演。老人们面带和煦的笑容,注视着眼前的劲敌,想要从间样深速的双眸中窥探出对方的意图。手指与棋子相触,胜利的笑容逐渐在脸上浮现。棋子与叶子一并下落,时间在这里凝成永恒。
偶然间抬起头来,所见的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他放下刚抬起的左腿,看向远方的眼睛转而盯着我。他在原地张着嘴愣了半响,才将嘴合拢过来,又走到了我面前打量了一会儿,有些怀疑问:“你是×××吗?"
“是呀。为什么要那么惊讶?你是......×××吗?”我如是答道。
“你记不起来了吗?"
我沉默了。因为我确已记不起他了。只是朦胧中感觉他是我的小学同学。
我邀他去路边买了一碗莲子羹,两人在行道树下相顾无言,偶尔寒暄几句,或是舀上几勺热气腾腾的莲子羹送进嘴里。叶子像此时此刻这样的飘落,自那时也有两年了吧。两年来,自己改变了什么?
之后,他向我挥手道别,我回以同样的挥手。
树梢上最后一片叶子终究是在寒风中飘零了。树的衰老虽然缓慢,但也不是没有尽头。
尽管它把游人的笑谈、乐曲的天籁、自然的和谐刻进了年轮,他的叶子也无法扼住命运的咽喉,落在冰冷的石阶上遭人践踏,光秃秃的树干像要刺透这阴惨的天空。
那么明年又如何呢?
明年的春日,新叶们又会循着前辈们的辙迹,在树梢高唱生命的赞歌。随着时间的流逝,又会变得枯黄,牵惹起多情之人的愁思。
是以古人吟风而弄月,流觞而曲水。恨庭树之婆娑,惜残垣之断戟。未闻华亭之鹤唳,但闻邻人之吹笛。叹梧桐之半死,哀离黍之萋萋。或至秋时,此情尤切夫秋气之为状也,发锐气于檐上,拂银杏而渐黄。流寒意于张袂,摇枯树而心悲。
是的,这就是自然的规律,逝者如斯夫!落叶的飘落,并不会因为人们的悲伤而停止;那么人们除了为落叶而悲伤外,还应做些什么?
故落叶者,自然之形,又逝者之象也。草木荣枯,人事兴衰;惟木摇落,时之穷也。置诸水于敝壶,虽盈之,不取而空;花有名昙懂者,一日即没,而昭光采于芸芸。此于人何如哉?百岁之间,寤寐参半。物劳其形,虑忧其心,力余几何?或流俗于富贵,或弃身于潦倒。宜发愤于寸阴,吾将闻斯而行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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