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他殇之伤
他沉思了好一会。
仿佛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说,“不对啊……生病的人怎么还能在那么吵闹的地方?而且说话语气也没哪不对啊!”
这才反应过来,他被诓了。
他自以为自己用强硬的语气镇压着对方,却没想到沈云反而将了他一计。那边的沈云扯谎说自己感冒了,生活的多么艰苦,过什么年,根本就过不去年,而且连吃药都吃不起。
沈国强凶她,她就愈发表现得柔弱。显然这招是管用的,沈国强的强硬也慢慢软了下来,甚至还去安慰沈云。
但是想明白的沈国强却无比暴躁。
他边口吐脏话破口大骂,一边叨叨着,“现如今真是什么人都和我耍心眼,连自己的闺女都一个样。这世界他妈就是黑心的,全天下的人都是黑心的。”
在认知冲突里沈国强就像一只发了疯的兽,借着酒精的作用,把桌子上的杯子哐哐哐摔的噼噼啪啪作响。
惊慌失措的我躲在了阳台上,把阳台门反锁着。我生怕他到时候又拎起我一顿拳打脚踢。
没人阻拦的沈国强,抱着凳子就是一顿摔,家里那台早就破的不成样子的电视,也被他用凳子砸了一个大坑。水壶里的水在地上流的到处都是,昏暗的灯光下,眼睛发红的沈国强完全没有了理智,酒瓶子破碎的声音,玻璃碴子散落的声音,还有铁皮掉落的声音混在一起,乒乒乓乓的乱作一团。
我想40平的小屋一定不够他发泄,要不然他怎么会连外套都不穿,就穿着一件老旧古朴的毛衣,然后拎着已经被他砸碎的凳子残骸,风风火火的破门而出呢?
小区院子里的沈国强不放过任何一棵树木,任何一个路灯,他就用那凳子残骸一下又一下的击打着它们。院子里放烟花炮竹的人一边将孩童护在身后,一边窃窃私语的看着热闹。楼上的人也打开窗户看楼下的沈国强发疯。
还有几个热心的市民大声喊着:“这谁家的啊?大过年的这是做什么?”
但沈国强才不管他们呢!
这么多围观的人并没有让沈国强清醒,他反而变得更精神了。还用此生最大的嗓门唱那首他常唱的歌。
“花园的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听我来唱一唱/唱一呀唱/找到了沈国利/沈国利好兄弟/好兄呀弟/好兄弟来好势力/好兄弟来好冷漠/到处是轿车遍地是破鞋/当年的沈国利/到处呀是借钱/没呀人理/如今的沈国利/与往年不一般/不一呀般/如啊今的沈国利/与往年不一般/再不是旧模样/权势的好谄媚/吃人的好兄弟/钞票一箱箱/一呀箱箱/房子一幢幢/一呀幢幢/你看那沈国利/处处啊是冷眼/是冷啊眼/又收钱来又吸血/三五九流自一派/亲哥也不认/翻脸叫叫花……”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首歌是我即使踏进坟墓都讨厌的,那一定是《南泥湾》,就连它的旋律我也不想听到。
一曲终了,他还会把院子里放烟花的人拉住,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和人家说话。
说什么呢?
他说,他的女儿受自己兄弟教唆,不认他这个爹。见到他就像见到瘟神一样,还把他兄弟对付他的那一套手段学的惟妙惟肖。他养了她那么多年,供她读书,可是她现在翅膀硬了,都不理他了,想要彻底和他断了关系,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知好歹。
他说,他就算是养条狗,狗还会在见到他的时候摇尾巴呢!
那些不了解状况的人,看了看站在楼梯口的我,然后和沈国强说,“怎么会呢?你看看你姑娘多懂事,你下班了给你把饭做上,一天还知道帮你干活,学习成绩那么好,这么懂事的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我们家的一天天还要我伺候呢!”
沈国强冷笑着。
那人和我说:“姑娘,快把你爸领回去吧,大过年的,连个棉服都没穿,这哪受得了?”
沈国强像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然后指着我说,“她还不是一样。她现在指着我赚钱养她呢,等到她长大了,还不是一样。她个拖油瓶能好到哪去?”
院子里的人给我使着眼色,意思是让我尽快把沈国强领回家。
我过去拉沈国强,我说,“咱们回家吧,快回家吧……”我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
沈国强一把推开了我,说实话他力气挺大,我一个趔趄摔在了水泥台子上,脑袋里嗡嗡作响。
好像有人伸手来扶我,但是我空白的大脑好像已经死机了。
只听到有人说,“怎么这样呢,姑娘不管做错啥了,都是个孩子嘛,有话好好和娃说,怎么动手呢!当爹的可不能这样……”
沈国强理都没理,自顾自的在院子里走圈圈,一遍一遍的唱那首被他改编的《南泥湾》。
最后来扶我的不知道是谁,我站了起来,望着沈国强离开的背影,默默上了楼,回家了。
尽管身后四散的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还在说着沈国强,我也只是默默的走了。
我听到他们说,沈疯子又发作了,连自己女儿都不认识了。
那些七嘴八舌的人或许不知道,他好像从来都没有把我当过他的女儿,我都比不上捡来的沈云在他心中的分量。
看着一地狼藉的家,我顺势踢开了脚下已经被摔破的水壶,坐在阳台上发呆。
烟花在天空中四散开来,红的、绿的、蓝的,五彩斑斓,它们用尽一生的力量只为在某一个重要的时刻绽放,我在想,它们在如此绚烂的绽放之前,是不是也吃了很多很多苦,苦到连眼泪都已经枯竭,双目中再也流不下什么,也留不下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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