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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鱼妄
（一）
“你听过美人鱼的故事吗？”她在水中摇曳着那美丽的尾巴，抬头凝视枝头的我，霞光披撒在湖面，轻染了湖水，她的麟片亦在这最后一抹余晖的映照下闪闪发光。
我是一只橘子，爱上了一条鱼。这听起来很像一个笑话，但可惜不是。
初见鱼鱼时，她正在湖边的浅水里，静悄悄躲在几片漂浮的枯叶之下，小心翼翼地，偶尔探一下脑袋，从枯叶之间的缝隙往岸上瞧上几眼。她不知道，她红色的麟片与枯黄的叶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藏身之处。
我一时兴起，想要逗弄一下她，用力荡了几下，树妈妈嫩绿的头发就轻飘飘的飞了起来，一阵风，恰好将它们送落到她身上。
突然有东西打到身上，她似乎吓坏了，“嗖”地一下，不见了身影，只留那几片叶子在来回荡动。那胆小的模样却逗乐了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似发现自己被戏耍，她从不远处的水中探出了脑袋，恼怒地冲我吐泡泡。可惜那五彩的泡泡才刚浮到半空中就破裂了。
“好了好了，鱼姑娘我给你看个更好玩的，算是赔罪。”我安慰她。
她冷哼一声，扭过头不理我。
我并不在意，更加卖力地抖动起来，月光下，绿叶纷飞，盈盈飘落，鱼鱼的目光瞬间被这美轮美奂的景象吸引住。
激烈地晃动，摇醒了其他同树而生的兄弟姐妹们，他们纷纷用枝桠揉了揉眼睛，困惑地说：“天亮了吗？”
半睡半醒的树妈妈则眯起了眼睛，呓语般地感叹：“啊，起风了！”
鱼鱼终于忍俊不禁起来，银铃般的笑声悦耳动听。
（二）
鱼鱼说，很多很多年前，他们鱼族里有一条美丽的鱼姑娘爱上了人类，她用她动人的嗓音跟大海里的巫婆交换了一双能在岸上行走的腿。可最后她却没能获得人类的爱，在一个清晨化成了泡沫。
说这故事的时候，鱼鱼眼里那抹淡淡的忧伤刺痛了我的心。
“那只是个故事，鱼鱼。”我试图宽慰她。
她却仿佛没听到般，望向湖的另一端，视线延向很远的地方。“听说湖的那边是河，通过河可以直游到大海。你说海里有什么呢！”
“嗯……”我用枝桠轻敲着脑袋，努力回想果园主人和朋友的谈话，“也许有美丽的海草、漂亮的珊瑚还有巨大的鱼！？”我想了想，又补充道：“等等或者还有宝藏！？”
她笑了，“再或许也有一个巫婆，谁知道呢！”顿了顿，收起笑容，忽然满脸认真地问道：“橘子，如果真的有巫婆，你想交换什么？”
我一愣，交换什么呢！？我想告诉她，我要换一条尾巴，一条像她一样能在水里自由自在嬉戏的尾巴。可是话一出口却变成了，“傻鱼鱼，这世上怎么会有巫婆呢！”我听到了自己假装轻松随意的声音，“那都是骗鱼和骗橘子的童话。”
“是啊，怎么会有呢！”她喃喃自语。
（三）
鱼鱼每天都会游到湖边的浅水里，她说她在等一个人。她爱上了他，像那故事里的人鱼公主一样爱上了人类。
我不知道人类有什么好，他们自私、冷漠，除了他们自己，这世上的任何生物对他们而言都是食物。
鱼鱼说他是不一样的，至少对她是不一样的。她小时候很贪玩，也很贪吃，有一次不小心咬上了他的鱼钩。他没有带她走，只是温柔地取下钩，将她放回了水里。
她是一条很粗心的鱼，第二次、第三次依然咬上了他的钩，而他每次都温柔的放走了她。此后，她就像着了魔般，只要他来钓鱼，她就会义无反顾的咬上去。尽管尖利的鱼钩刺进她嘴巴里，生疼，但只要想到能在他温暖的手中缱绻片刻，便觉得一切都值得。
“可是后来，他再也没来。”鱼鱼眼神落寂，空空地望着岸上。
“哈哈哈……”突然传来一阵粗狂的笑声，把我们吓了一跳。
一只瞎了左眼的老黑狗，跺着小碎步昂首挺胸地从我下边走过。他斜眼看了一眼鱼鱼，吓得她害怕地往水里沉了沉。
“居然爱上人类，真的条奇怪的鱼，啧啧。”老黑狗摇头感叹，似乎觉得很新奇。
他是这果园里的看守者，可我不喜欢他，包括我的兄弟姐妹们也都不怎么喜欢他。因为他每次看向我们时，那眼神里总有露骨的贪婪，还有不时流下的哈喇子。这让橘子很不舒服。
“老家伙，你离鱼鱼远点。”我气愤地叫嚷。
“喲喲，”老黑狗看向我，露出它的黑牙，笑了笑，“这里也有一颗奇怪的橘子。”说完，也不在意我们的反应，又开始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离开。
（四）
鱼鱼还是等到了他。
当他把鱼钩抛向湖里，鱼鱼义无反顾的咬下去时，我心中一紧，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果然，他取下了鱼鱼嘴里的钩子，可是这一次却没有将她放回水里，而是把她放进了水桶。
“鱼鱼。”我惊得大叫。
“还以为这湖中钓不到大鱼，看来我错了。”他喜不自禁。
鱼鱼吓呆了，过了半响，好像明白了什么，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神哀伤而绝望，“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在做梦。你是那么的温柔，曾经那么多次……”她声音梗塞，再也说不下去。
她忘了，他是人类，看不懂她的眼神，也听不懂她的语言。
“该回家做饭了。”他伸了伸腰，把工具收拾好，起身提起水桶就要走。
“不。”我不顾树妈妈和兄弟姐妹们的劝阻，奋力挣脱树妈妈养育我的枝桠，利用挣脱的反力将自己狠狠地向他掷去。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强烈的念头，我要阻止他，我要救鱼鱼。
尽管我用尽了力气打他，可对他而言却像瘙了个痒痒。他有些疑惑地捡起地上的我，环顾四周，却没有发现什么，最后对我失去了兴趣，随手丢弃。
天旋地转，我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五）
疼，浑身仿佛撕裂般的疼痛。
我缓缓睁开眼睛，老黑狗正用他漆黑的鼻子在我身上嗅来嗅去，呼吸间的气流一股一股地喷向我。
这一摔，我的橘子皮已经划伤，流出橙黄的汁液。
“你不能吃我。”我开口说道。
“呵呵，小家伙这可不由你说了算。”老黑狗好像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你在树上时，我当然不会吃你，可是你现在是只烂橘子，这可就没人管了。”
“求求你，我还要去救鱼鱼。”想起鱼鱼现在的处境，我满心担忧。
“你说那条鱼？”他围绕着我悠悠的跺着脚步，锋利的爪子来回落在我身边，“她现在恐怕早就成为一道鲜美的鱼汤了。”
心里忽地一疼，口中仍呐呐哀求，“求求你，让我去救鱼鱼吧！”
“可笑的橘子，就凭你能从人类的手中救回她么？”
“我只想救她。”我坚定的回答。
他停下旋转，沉默了，思考片刻，开口：“你想让我不吃你？”
“是的。”
“奥不，这要求太难了。”他摇摇头，就在我要失望时，他又开口，“不过我可以答应晚点再吃。”
说罢，他一口把我晗到嘴里，飞快地跑了起来。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在一栋大楼前面停下。他的舌头在我身上舔了又舔，恋恋不舍地扭头把我甩进了二楼一扇开着的窗户。
我还没从那头晕眼花的感觉恢复过来，就听到他在窗外喊道：“小家伙，那就是你要找的人家。记住你的命是我的，不要被别人吃了。”
“谢谢你，大黑狗。”我忍不住感激。
（六）
“是你吗，橘子？”鱼鱼惊喜叫道。
“鱼鱼。”她没事，心里一颗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一半，“你在哪里？”
“我在这。”
寻声望去，只见她被关在一个长方的玻璃水箱中。
“鱼鱼别怕，我这就来救你。”我吃力的滚了过去。
用身体推了推，水箱却纹丝不动。在这之前，我从不知道“重量”这个东西有多可怕。我长在枝头，经历阳光、风、雨露，以为世间所有的物体最重不过一只橘子。原来，透明的水和透明的风不是一样重的。
我拼命地推着水箱，裂开的伤口不住地流着橘黄的汁液，染了玻璃，流了一地。
鱼鱼惊恐万状，“橘子，停下来，不要推了。”
“别怕鱼鱼，我一定能救你的。”我宽慰她，力气却在一分一秒的流失。
鱼鱼哀伤地看着我，“停下来吧，橘子。”我知道鱼是没有眼泪的，因为他们长在水里，可我却觉得此刻的鱼鱼好似在哭，她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能死在他的手里，我很幸福。这大概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所以橘子，停下吧。”
她试图扬起笑脸，嘴角微微上翘便再也绕不起更深的弧度。
“傻鱼鱼被人类吃掉怎么会是幸福的。”我感觉我快哭了，心里比身体还要疼。
突然传来脚步声，他来了。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人伸手把鱼鱼抓了起来，鱼鱼不住地挣扎却无济于事。他把她放到砧板上，在鱼鱼痴缠的目光中，举起了锋利的菜刀。血花飞溅。
“我要杀了你！”我心中霎时充满了恨意，用尽力气撞向他。
他低头看向脚跟后的我，满脸疑惑，“哪里来的一只烂橘子。”说着，把我丢进了垃圾桶。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
我知道，我即将要长睡，和鱼鱼一样，然后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梦里我长出了一条漂亮的尾巴。和鱼鱼一起游到过了湖泊，游过了长河，来到了美丽广阔的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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