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该死的天气。”黄连嘟囔着,愤愤的套上T恤。
已经下午4点43分了,屋里并没有拉窗帘,却也暗沉沉的,整个屋里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渲染到一半的编辑界面,不出意料的又卡死在了75%的程度。黄连养的花猫优雅的蹲在窗台上舔毛,剪影投在玻璃上毛茸茸的一团。
屋外下雨。
多日阴雨,阳台上的衣服都散发着垂头丧气、放弃人生的味道。无处躲藏的细雨,像尼龙丝编成的网,笼住了热气,倏地一下变得很凉。每个毛孔都被湿湿的空气糊住,像在真空里一样,让人有粘稠的不适感。
黄连啪的打开灯,拖拉着拖鞋走进紧仄的浴室,打开水龙头抹了把脸,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长不短的头发,遮住了下垂眼,乌青的黑眼圈和胡茬配着被烟烫出洞来的T恤,标准后期的游魂冷漠脸。
2
好像是和丸子分手之后吧,黄连开始发现生活越来越不顺利了。
丸子爱梳丸子头,又爱笑,笑起来脸圆圆的,像个丸子。丸子和黄连在一起5年了,相处的模式越来越像是例行公事。子是HR,正常朝九晚六;黄连是后期,正常昼夜颠倒。我爱你说的越来越少,生活上习惯逐渐磨合,黄连以为就应该是这样,爱情褪去,平淡的走向婚姻。
但他不知道丸子并不这么想。
在丸子某天坦诚的跟黄连说“我觉得我不爱你了”之后,在丸子干净利落的打包带走了出租屋里一切属于自己的东西之后,黄连的生活就越来越混乱。洗衣机时不时的罢工,热水器也经常放不出热水,手机越来越频繁的闪退,腾讯新闻总是推送同一条内容,最气人的是,每次在家剪片子都卡在渲染到75%的程度,和缓存到99.9%的A片一样让人抓狂,就像个诅咒。
丸子多狠心,只给黄连留下了一起养的猫咪,在他们分手三个月前捡回来的猫咪,也是整个屋里除了他之外唯一的一个活物了。
“好了,傻逼,你一男的伤春悲秋个屁。”对,这猫还是个话唠,巨能念叨。
3
“诶,你知道么,隔壁家的王二狗晚上偷摸对着他家的芹菜说话,比你还变态啊!”
“卖菜的赵奶奶家的女儿挺好看啊,比丸子好看啊,你有兴趣没?”
“少年啊,少看片少撸啊,看你那黑眼圈啊,啧啧啧。”
“喵~~”
被念叨的满头黑线,黄连头也不回的朝背后扔过去一个毛线团,幸好花猫还是只猫,除了唠叨还是抵抗不了毛线团的诱惑的。
“Ring~ring~ring~”
“喂?大下午的干嘛?”
“哈哈,老三,老子今天求婚哈,在步行街那,过来客串一下摄像呗!”
“今天TM鬼节啊,你七月半求婚,不怕被你媳妇罚跪搓衣板啊你……”
“费什么话啊,我们这都社会主义好青年的,信什么神神鬼鬼的,唯物主义懂不懂,咱们只信钱!痛快点,一句话,来不来吧!”
“来来来,时间地点发我微信吧。”
好哥们四个,终于第三个也要结婚了,徒留黄连一只单身狗。
黄连挠挠头,饥饿感突然涌上来,打开冰箱的门,仅有的一个生鸡蛋颤颤巍巍的抖了一下。
“嗡……”冰箱里的灯闪了闪,灭了。又断电了。
“黄连啊,做个人吧你!活得比我一尊猫都憋屈。”喵酱懒洋洋的枕着毛线球,指点着江山。
4
现代人的生活构筑在完备的电力系统和网络上,黄连坐在电脑的光亮前发呆,这次的片子,看样子又渲不出来了。
烦心事太多,不如出去逛逛算了。揣上今晚要用的相机,临走前,黄连瞄了一眼花猫,喵酱无辜的看着他,喵了一声,就像从没说过话一样,跳下黄连的床,消失在阳台里的绿萝丛里。
和哥们约了八点,看着时间还早,黄连从步行街的另一边踱过,下着小雨的步行街人还是那么多,多到反常,密密麻麻如蜂巢,天也黑了,显得这边的光亮格外显眼。黄连晃过去,看着摊上都歪歪斜斜的挂着一样的logo,店主和客人们都穿着怪异。
“这是cosplay吧,没听说G城开漫展啊。”黄连疑惑着,凑近logo看,豁,百鬼步行街,“这什么创意啊,百鬼夜行主题聚会么?”正好剪的片子和百鬼夜行有关,黄连还带点兴致勃勃,想辨认一下各个摊主都在cos什么。
不足一百米的步行街范围里,各个摊位都挤满了人,黄连有些想笑,因为他身后的高个女人一直在嘟囔“为什么今年又没什么新鲜货色,不像去年的雪童,买两只回家,今年一个夏天都好凉快。”她的脖子一伸一缩,带着大大的眼镜,好像十分不满。
“诶?你为什么偷听高女讲话啊?”黄连身前忙碌的摊主突然跟他搭话,小小个子的女孩子披着一件全是羽毛的裙子,头上还佐有两片天羽,活像欢天喜地七仙女里的扮相。
“你出的是谁呀?姑获么?”黄连问道。
“我认得你的,我偷过你的一个孩子,哎呀……”好像说漏了嘴,小小的姑娘转移了话题“你离高女远一点吧,她心情不好的,今年相亲又没成功。如果你是来看桥姬和藻女的演出的,她们今年没来呢,你得明年再来。”姑获把身前的一枝莲紧紧的捂在身后,隐隐约约的黄连好像看到里面有个白胖的小孩翻了个身,一眨眼就不见了。
黄连嘴上答应着,心里却有点嘀咕。“真的是百鬼夜行啊……”
5
黄连和丸子曾经有一个孩子的,只是来的不是时候。
丸子想留下他,可黄连不想,想更稳定之后给以后的孩子更好的生活。他们吵了一架又一架,最后丸子屈服了。这是他们自此之后秘而不宣、互不再提的秘密,也是他们之间消磨不去的疙瘩。
没有人知道的,没有人。而姑获知道,黄连转身想找那个女孩问问,但耸动的人潮却推着他一直往前走。
“子不语怪力乱神。”黄连摇摇头,试着把这件事甩在脑后,想赶快走过这该死的步行街。
步行街尽头摊位的摊主穿着一件青衫,带着口罩。摊位上摆放的都是空的透明玻璃瓶。“您这卖什么?”“我卖风。”
记忆像风一样裹住黄连的身体。
他和丸子在大学的最后一年相遇,一起留在了G城,意趣相投,描绘过最美的未来。在热恋的时候,恋人的脸总是带着光的,黄连打游戏的时候丸子趴在一旁看书;因为他不能吃辣,无辣不欢的丸子学着做清淡的饭菜;周末一起去逛商场,和朋友一起玩闹。那种好时光。
渐渐的工作磨平了少年的棱角,将灵气变成沉滞的怨气,工作上的不公正使黄连变得偏执,而丸子却混得风生水起,他知道他应该为丸子感到高兴的,却碍于男人的自尊心,挑三拣四,找茬争吵。爱情像沙子流走,他却还自欺欺人以为是爱情变成亲情。
这种情绪在目睹丸子被风度翩翩的同事送回家之后全面爆发,他暴跳如雷,骂她婊子、贱人,并且不听丸子解释。她的眼神那么受伤,刺痛了黄连的心却仍然没让他变清醒。再之后,就是那个孩子的事情。
但黄连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什么事情成了让丸子放弃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丸子走前最后抱了一下黄连,她没哭,眼神也没有犹疑,他知道她的,她的依赖像是假象,只是因为爱而示弱的假象,她多坚强,都是他的错。
旋风里,黄连微微闭着眼,忍着鼻酸。
6
突然之间,黄连想到了冲田总司的离世俳句:“身不动,水与花被隔于黑暗的两端。”
再回不去了。
他和丸子一起翩翩然的走入舞池,跳这一曲圆舞。却慢慢步调不一,与彼此拖累。丸子比他清醒,虽然遗憾也下场离去。而黄连却不愿意,催眠自己,只要舞曲不停歇,只要跳下去,他与她还能相遇。但舞池空了啊,徒留的一个舞者是多么怪异。
7
黄连拢了拢衣袖,又起风了,真的好凉。
穿过拥挤而嘈杂的鬼魅,拿起相机,参与着哥们准备的惊喜求婚。
黄连模模糊糊的想,好像他也曾准备过一场求婚,戒指还藏在电脑桌的抽屉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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