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下了好几场雪。山岗上的、树上的、瓦楞上的雪还没来得及融化,又再添了一层。被雪块包裹的冰棱子越来越长。
新昌的农村,几乎各家都有一个甚至两个火炉缸,我家就有两个。火炉缸是用木头搭个正方形的架子中间放一口大锅或者搪瓷盆,再或者找个废弃的汽车轮胎做架子。
南方多山、多柴火。再加上,农民们到了冬日里,田里山上的活也不用去做了,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火炉缸在白天几乎是不断火的。烧好早饭,在火炉缸里放点炭打底,再把灶膛里的火起到火炉缸里盛上,火炉缸就生好了。中午、晚上灶膛里有火也都是往上添,火不足的时候,往下面埋一铲子炭。有时候人多,拉个大树墩子放火炉缸里烧,那大树墩慢慢烧、慢慢烧,烧上大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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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不管干什么都喜欢往那炉子边上去,像一个个烘山芋一样围一圈,弓着背往上凑,直到鞋子焦了,裤管烫了,才想起来往边上挪挪。饭碗、吃食、作业本能搬的都往火盆子边上搬,桌子底下、床沿下、电视机前能带上火盆子的都带上,甚至有时候火炉缸里没放火,也下意识地往那边去坐。离了这盆子总觉得冷飕飕、空落落的,连心里都没个着落了。
在火炉缸旁一坐可以坐大半天。 坐着吃各种吃食。在火炉缸里架个火钳子烘山芋、烘年糕、麻薯……总之有什么烘什么,一边烘,一边翻看着,哪个先熟吃哪个。甚至放个搪瓷杯子给小孩子焖一杯子粥都没有问题。有时候埋几个土豆在火堆里,烤熟了,拿出来拍拍灰,扒开皮,散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清香。板栗不能埋火堆里烤,烤得炸起来能带着灰直蹦到脑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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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坐着说话。在这个炉子边上没有上座,没有主位。全家老小不分长幼地随意坐。炉子里的火烤得大家暖暖的,脸红彤彤的。在光和热的刺激下大家的精神更加振奋些,话也比平时多些。讲各自的生活、见闻;讲平时忙忙碌碌想说忘记说的话;讲孩子小时候的糗事……大人有时候也会在火炉边上讲重要的事情,小孩听着,合适的时候插上几句甚至一起说也不打紧;有时候进来一个串门的朋友也拉把椅子坐下,带来他的有趣的事或者刚从别的火炉缸子边领来的谈资。
大家就那么坐着、吃着、聊着,直到火熄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才散去,洗洗准备睡觉。有时候到了睡觉的点炉火还是旺的,就在上面压个砖块。一来,防止火灾发生;二来,压了砖的炉火又会变成炭,留到第二天在人们的催化下继续发光发热……
我也喜欢一个人坐着,什么都不做。那跳跃的火苗,闪烁的火光是能抓人灵魂的。凝视、冥想,身体是暖的,心是热乎的,眼前一片绚烂,恍恍惚惚地进入到另一个视角,很多平时想不到的东西想到了,想不明白的事想明白了。拿着火钳子拨弄着火,直到那最后几个火星泯灭在土灰里,魂又回来了。这时候的自己是一个新的自己。
在火炉缸边上坐上一个礼拜,回到上海会觉得坐哪里都不舒服,都不踏实。孩子在房间做作业,我歪在边上看书,先生忙他自己的事情,家里静静的,这时候最好还是有个火炉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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