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马

马家庄的村民老马夫妇三十年时生个儿子小马，这个年纪结了个老秋瓜，夫妇俩对儿子疼爱有加，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中怕化了。对于儿子的要求，夫妇俩百依百顺。

老马是地道的农民，每天辛勤地劳作，一颗汗珠摔八瓣，那份辛苦不言而喻。可是只要想到儿子，老马身上严佛有使不完的劲儿。自己这辈子吃了没文化的苦头，老马思谋着无论如何不能让儿子小马走自己的老路。可是怎样才能出人投地呢？古人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老马有一个念头，无论夫妇俩生活多么艰难，也一定要好好地供养儿子读书，以实现儿子将来为老马家光耀门庭的愿望。

小马也确实争气，从小到大，他的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从不让父母操心，这让老马也甚感欣慰。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儿子小马参加高考，一朝蟾宫折桂，被南方的一所重点大学录取，专攻法律专业。儿子出息了，这让老马感上脸上有光，平时那个在村子里默默无闻的他一下成为许多人羡慕的对象。走到外面，老马总能听到别人的议论，人家会说，瞧，他就是那个儿子考上重点大学的父亲。每当这时候，老马心里就仿佛像吃了蜜糖一般，有些伛偻的腰身也似乎一下直起了几分。

小马上大学的开销大，老马夫妇省吃俭用，一门心思为儿子提供生活上的便利。那几年小马的学问越做越大，书越读越高，先是考研究生，然后读了硕士、博士。有一位导师非常器重他，在学术上给了小马很大的帮助。也因为这一层原因，导师的同样很优秀的女儿看上了勤奋好学、才华横溢而忠厚淳朴的小马。共同的追求和相以的志趣与地位，让两名年轻人迅速擦出了爱情的火花。毕业以后，小马留在了广州一家政府部门工作。一切都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了，小马爱情事业双丰收，他与导师的女儿终于喜结秦晋之好。

老马接到了小马的通知，让他和老伴飞赴广州，参加儿子的婚礼。这让老马激动了好几天，他愈发感觉到自己当初的英明，努力赔养了儿子读书，尽管这也是儿子自己的造化，可如果没有自己呕心沥血的付出，也就没有小马骐骥一跃的今天啊！当然老马也觉有些遗憾，按照他的心思，小马应该回到家乡来完婚的，他要盛排筵宴，让亲朋好友都参加。

可是亲家翁并不同意这样的安排，老教授就这么一位千金，视如掌上明珠。既然女儿看上了自己的学生，他自是全力支持的，常言道“女婿也顶半边子”嘛。老教授拿出一千万元存款给女儿女婿在广州城里买了幢别墅，这些钱老马一分也没有出，当然以他家的寒酸和一贫如洗，就算是房子装修所需的一点零头，他也拿不出来。人往往就是这样，没有经济也就没了发言权。当儿子提出在外面结婚，老马虽然心里不乐意，但想到自己在儿子买房一些事情上面，并没有作出多少贡献，老马也就有些人穷气短了。

这一次老马夫妇来去广州城的飞机票，儿子小马早就给他们订好了。活了一把年纪，老马还从未坐过飞机呢！一路上，老马云里雾里，看什么都新鲜。等到了广州，小马亲自来接机，看着城里的高楼大厦，如过江之鲫一般的人与车，老马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时觉得眼界开阔了许多。

爸、妈，这一路可辛苦你们了！小马说。

没啥辛苦的，不过你爸我头一遭出远门，这外面的世界可真大呀！坐飞机舒是舒服，可就是太糟践钱！老马有些埋怨地说。

这算什么呀，这次接你和妈过来就是为了让你们享享清福的。为了我，你们都辛苦了一辈子，怪下容易的！小马感慨地说。

老马的老伴忽然想起什么，她心中有些疑惑，小声问儿子道，怎么只见了你一人过来，咋没见着我儿媳妇淑娟呢？你们该不是闹了什么别扭吧？！

妈，你想哪去了，淑娟原本也要来的，可不巧今天学院里有事，就耽搁了。小马轻描淡写地说。

儿呀，我可听说这城里的女娃子讲究、娇气，结了婚，你们在一起可要好好相处啊！老马不无忧虑地说。

放心吧！爸，我和淑娟好着呢！

老马夫妇来到广州的第二天，儿子小马的婚礼如期举行。婚礼办得隆重而热烈，现场人声鼎沸，笑语喧哗，人们频频举杯，祝福一对新人的美好姻缘。然而，老马却倍感失落，他和老伴被安排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兀自喝着闷酒，没有人来给他道贺，更没有人来介绍他是新郎倌的父亲。他的那位亲家翁呢，初次见面只是客套地冲他们点点头，甚至没有同他主动握握手。好嘛，老马和老伴也没有被邀请坐到主宾席上，老马明显感受到了一种被冷落的凄凉。如果不是因为这是儿子的婚宴，他真的会拔腿走人呢！

从广州回到家，老马先前的喜悦一扫而空，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心里拔凉拔凉的。他感叹，乡下人到底不能跟城里人比呀！自己怎么会攀了这样一门亲呢？两家的地位实在太悬殊了。可是转念一想，只要人家对小马好，这比什么都强，自己受了委屈也没什么了。

小马结婚后的第二年，领着媳妇回来过一次，只在家呆了两天，小俩口就匆匆走了！老马知道，淑娟对农村的生活不适应呢！这以后，一连几年，儿子小马就再也没有回过，甚至连春节也没回来过。大过年的，看着邻居家一家团圆，儿孙绕膝，老俩口心里下是个滋味。

老伴感叹道，咱家小马咋就糊涂了呢，亏他还念了那么多的书！

老马望着远方，有泪盈眶，若有所思地说，不是咱家小马忘了咱们，他也是身不由己呀！

等忙过春耕，我想去看看小马！老伴幽幽地说。

甭去！老马声音一下提高了八度，你还嫌不够丢人呀，热脸往冷屁股上蹭，你忘了上次人家把咱们安排在宾馆里头住，他们家有空房都没让咱们留下呢，为啥？还不就是因为担心咱们在亲戚朋友面前给丢了他们的脸么？

老伴吃了一吓，低下头默然不语了。

老马嘴里喃喃道，谁能想到呢？儿子出息了，就再也不是咱家小时候的那个乖娃子咯！古人言，“娶个媳妇卖个儿”，真是一点不错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