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有闲,便读书。多数时间是泛泛地读。
如今天,读了一章《灵魂潜入向日葵》,忽然跳到《正午故事》;又翻了几页《白鹿原》,然后上网,在天涯书库里找到了心仪已久的《不必读书目》——刀尔登写的。
说起来很绕:读书有个习惯,不专一,如钓鱼的小猫,一会儿捉蜻蜓,一会儿捉蝴蝶,这本没看完,又去看那本,读书成了转圈圈。前年在上海,无意中读到刘瑜的《送你一颗子弹》,觉得极有趣,极好玩,极容易笑出声来,便把刘瑜放在心上了。不久又读到了她的《红旗未曾下过这只蛋》,亦即为刀尔登之《旧山河》作的序。
刘瑜说:“刀尔登的文章好读,不单是因为道理澄明,还因为文字筋道。正如一件好衣服既要款式好,也要面料舒服,好文章既要有道理,也要文字美。优美的文字有音乐感,刀尔登的文字就有这种难得的音乐感:有节奏,不徐不疾,完全没有时下‘愤青’的燥热感,更没有当今文人纷纷引以为豪的市井气,好像他所置身的环境对他的文风与思维方式毫无影响,似乎他不是红旗下的蛋。”
能得到刘瑜如此好评的作家,自然值得我放下“蜻蜓”去捉“蝴蝶”。于是顺理成章地认识了刀尔登。
刀尔登,本名邱小刚,还有个网名叫“三七二十八”。邱小刚一看便是个特立独行的怪人,不然就不会取刀尔登和三七二十八这样怪眉怪眼的笔名和网名。比如我,发表第一篇小说时取了个笔名叫陈昕,因为夫人姓陈,女儿单名一个昕字,可谓老打老实,中规中矩。再看邱小刚,刀尔登还好,可以联想到俄国作家高尔基或者小说中的响马窦尔敦,三七二十八简直就是胡扯。
在找到《旧山河》之前,读到的是《中国好人》。
随笔集,讲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的。按刘瑜评《旧山河》的说法:“这是难得的不含三聚氰胺的中国历史”。读来读去,我没有发现这本书里有纯粹的好人和纯粹的坏人,换言之,刀尔登每每能从好人身上发现“坏”,从坏人身上看出“好”来。尤其是好人和“好”的历史事件,那里面的“坏”,经刀尔登一放大,简直触目惊心。边读边叹,原来自己以往读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原来,好多事情,我们一直被老祖宗蒙在鼓里!原来,三乘以七,不见得只能等于二十一!
读刀尔登,便能读出三七二十八。
《中国好人》一如既往地没有读完,就又跑去读别的书了。今天回到刀尔登,却是他的《不必读书目》。
大凡成名作家,都喜欢给末学后进开书目。我看过余秋雨先生开的必读书目,从诗经到红楼,从苏格拉底到维特根斯坦,边看边打退堂鼓。余先生的意思,只有读过这些书,你才算得上高贵。结果,我选择了低贱。
不必读的书有哪些,为什么不必读?想必刀尔登一定能说出个三七二十八来。前提是,这些书刀尔登不仅读过,而且一定滚瓜烂熟。
不必读的书有——天啦,怎么可能?!——《左传》,《老子》,《论语》,《庄子 》,《墨子》,《孟子》,几乎所有的“子”,然后李白,李贺,韩愈,三国西游水浒红楼——这么说,我从前读了不少冤枉书,背了不少冤枉诗,白白浪费了青春年华。
第一章是《不读山海经》,接下来是《不读游记》,《不读左传》。
大大松一口气:刀尔登的“不读”原来是“读后”。应该是与《中国好人》一样,刀尔登从上述经典中读出的是“三七二十八”。
且看《不读左传》:
“记得有人评选‘最喜爱的时代’,有说宋朝的,有说大汉的,问到我这里,答以春秋。话一出口就赶紧忏悔,用着计算机,打着青霉素,沐浴着自来水以及主义带来的阳光,怎么可以向慕野蛮、艰苦的上古呢?无非是《左传》读多了。”
看见没?不读是因为读多了。
读《左传》,最令刀尔登向往的,是“春秋人的气质,强健而温和,直率而雍容,子夏之所谓‘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春秋时代的日常生活,大概是没有人向往的;但春秋时的人,今天,也许你能找到那样的朋友,但不太能找到那样的敌人了。”
是啊,那时候两国交兵,真的不斩来使;那时候两国交兵,不攻打尚未列阵的敌人;那时候两国交兵,不伤害已经受伤的战士,不捉拿头发花白的老兵。那些在今天看来很迂腐、很可笑的行为,体现的是一种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贵族精神。在充满阴谋论的今天,“那样的敌人”的确不太能找到了。
再读《不读游记》:“十.一快到了,中国人民玩起来了,乡下的到城里,城里的到乡下,当然只是暂时的换防。野猪野羊,早就躲起来了,苍蝇蚊子,该飞出来了,卖雨伞的,卖门票的,租车的,开店的,打九月就憋着笑,游客也是满面笑容,特别是在照相的时候。”
不说别的,光是这段活泼泼的文字就够你嚼一阵的。本章刀尔登想表达是什么叫旅游,什么叫游记。很多人写游记到结尾总是忍不住要“升华”一点人生哲理,添加一点什么鸡汤,不唱高调便不足以平“民愤”。很多人并不知道,他正在描写的是别人写过的东西,他正在抒发的感情也是别人抒发过的感情,而且他自己未必知道那“感情”很假,很空洞。
古人的旅游是真正地寄情于山水,以大自然悦心悦目。“这个多好看呀,那个多奇怪呀”,这才是游记。
那个好看和奇怪的东西便是你发现的“三七二十八”。
好了,该接着读下去了。这回,争取一口气把《不必读书目》读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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