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住在黄土高原的一个小山沟,沟里只有我家与大伯家两家人。
我整天看到的天就是夹在两山之间的一线天,看到的景就是挂在对面荒山坡上的羊肠路,听到的音就是昼夜不息的稠水河的哗哗声。
天晴的时候,我仰望着头顶的天,我猜想着那蓝天到底有多深?我注视着对面的山,我不知道翻过山去,山那边到底有多远?我凝视着沟底的河,我疑惑昼夜不息的河流到尽头是什么?夏夜里,我听着大人聊着外边的世界,我幼小的心儿早已插着翅膀飞翔!
七岁了,该上学了,父母收起了被我翻烂的《看图识字》,把我送到舅家的村子白子头小学上学。从此我告别了挥舞着柳条,头戴着柳编帽,沿着稠水河岸呐喊奔跑的岁月,开始了我的小学求学路!
白子头是渭北高原一个塬面狭窄、东西邻沟、向南延伸,尾部没入泾河峡谷的小山村。白子头村只有两个生产队,二百来口人,有一所三十几个学生的小学校。
学校是一处废弃的临沟小院落,院子崖面上有两孔旧窑洞,这就是学校仅有的两个教室。学校虽小,但五脏俱全,从一年级到五年级都有学生。
我们学校有一个校长,两个老师,三个老师分别交叉担任五个年级的语文、数学、思政课的教学工作。有两个复式班,二三年级一个班,一四五年级一个班,一年级人数多,经过二三年级两年的流失,四五年级的学生就较少了,这样安排,两个班的学生人数不差上下。
早上到校,老师带着三十几个学生在那个逼窄的院子里绕着圈子跑早操,呼喊着“一二一、锻炼身体,保卫祖国,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的号子。
早读了,院子里的墙根底、土堆上,同学们手捧着语文课本摇头晃脑呜哩哇啦地朗读着。上课时间到了,老师先给一个年级的学生上课,其它年级的同学自习看书做作业。
中午放学了,我们排着一路队形唱着《我爱北京天安门》、《学习雷锋好榜样》、《我是生产队小社员》,欢快地回家去了。
那时候,没有学校食堂,老师都是吃派饭。轮到谁家管饭了,放学时管饭的同学就带着三个老师一起回家去吃饭。
晚饭老师一般不到学生家里去吃,管饭的学生家要把烧好的稀饭、溜热的馒头和调好的菜,用四方木盘送到学校去。给老师送晚饭时同时要送几暖水瓶的热水,多给老师送几个馒头,就是第二天早上的早餐。
小村子有一个祖传的传统,村子上谁家有红白喜事了,一定要请上学校的老师,执事的要操心把老师安排在上席就座,主家和村院中的群众要轮流给老师敬酒致谢!
那时候,交通不便,自行车也非常稀少,老师们都是步行到校的。
有一次,礼拜一,由于前一天下雨,步行的老师没有及时赶到,校门紧锁。三十几个学生围绕着校门外的碾盘,面向太阳扯着嗓子大声朗读、打闹嬉笑了一个上午。
说来也是奇怪,我这个外来借读的沟里的娃居然学习成绩名列前茅!
校长在全校指定了三个班长,五年级一个,三年级一个,一年级一个,我就是一年级那一个。班长不管是几年级的权力都很大,可以监督和检查全校学生的纪律和学习。
柏涛与我都是一年级的,论辈份我把人家叫表叔,他学习不行,但怪的出奇。他对我在校期间对他的监督和检查怀恨在心。
放学了,乘我不注意,他从后边猛推了我一把,害得我扑倒在前边女生的身上,惹的同学们哈哈大笑!
礼拜一,上早操了,校长喊着杨柏涛站出来!原来他撒哈的时候,校长就在队后,一切都被校长看了一个清清楚楚。校长手里的细竹棍抽在了柏涛的单裤上,他疼的满地转圈子。把我看的都心疼!
那时候,不像现在的小学生,年龄一到,统一要求戴红领巾,没有比对,没有竞争。我们那时,能戴上红领巾的是极个别的同学的事。
那时候,戴红领巾加入少先队不仅要求学习成绩优异,表现优秀,关键是年龄要达标。
星期一,学校从黄堡公社领回了红领巾。由于我年龄不够,看着人家胸前飘荡的红领巾,我特别羡慕。
二年级的时候,我又转学到谈村小学上学。
谈村是塬上的一个小村子,和白子头一样,也只有两个生产队,学校也是在两个窑洞里。每天必须要从沟底爬三四里的盘山坡路去上学,每天我与大伯家的两个孩子,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上午、下午往返两趟,步行十几里,屁股后边,跟着我们家的小黄!
那时候,沟里经常能看见狼。为了安全,大伯和父亲给我和哥哥每人到铁匠部打了个梭镖头,按上一根长长的木杆子,给麻辔染上红颜色,系在苗枪的脖子上,于是我们扛着苗枪,带着小黄去战斗!
那时候,塬上的娃娃好像啥都缺,他们看着我从书包掏出的白面馍馍,或各种果子,馋得口角流口水。偶然,我也会掰上一半馍,或掏出一个果子,送给和我关系要好的小伙伴。
那时候,学校组织学生开展勤工俭学活动,我们班养了一头猪。老师把学生分成组,一个小组负责喂猪一礼拜。
同学们都愿意和我们分在一个组,因为夏季我们回家能给猪捋下杏树叶;冬季里,他们放学回家了,我们背馍不回家,在放学的时候,我们就架起铁锅给猪熬食,等他们返校了,我们把猪都喂饱了。
那时候,政治运动特别多,学校里,公社里,经常组织学生开展批林批孔赛诗会。“孔老二,大坏蛋想拉历史向后转”。小娃娃头上搂着一个白肚手巾,脸蛋画的红红的,竹板打的呱呱响。头上的汗水冲花了脸上的妆。舞台下,卖冰棍的“冰棍…冰棍…五分钱一个”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记得好笑的是,刚学写作文,我居然开头第一句给写了“热烈欢迎某某某的滔天罪行。”语文岳老师把我叫出去,对我严肃地说:“你的作文写了啥?人家愤怒声讨某某某的滔天罪行,你居然热烈欢迎某某某的滔天罪行?”“我把你这作文给人家交上去,给你定个反革命,看你不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岳老师严肃的表情,当时确实把我吓坏了,但我的确不是故意的。我一个生在小山沟,长在小山沟,没念几天书的小娃娃,我确实不理解愤怒声讨和热烈欢迎的意思,我也不懂滔天罪行是什么东东啊!但当时确实把我吓坏了!
岳老师是个好人,最终没有把我的作文交上去。现在想起来,我也为自己的幼稚和无知好笑。现在,与人开玩笑,我又后悔岳老师没有交上去!如果交上去了,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呢?也许早早地就上了某某日报的头版头条!还会开展一场轰轰烈烈的批斗会!
三年级第二学期,我家搬回了塬上,回到了我们的村子龙马村,我转回了龙马小学去上学。
龙马村是处于公社街道的,一个有十个生产队的大村子,学校也是一个大学校,我插班的班主任是李老师。
刚回来,就赶上了龙马小学的中期考试,出乎预料的是,我居然考了全班第一名。
“你们看看,人家是从沟里回来的,又是从谈村那个小学校转来的,居然考了全班第一名。你们这些整天都自以为是的,不知道都在干啥里?”李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把我大夸特夸了一遍,把塬上的学生狠狠批评了一遍。
那时候,放学之后,我要经常帮家里人干许多农活。下午放学后要去给家里的猪拾掇一笼草。农忙时节,我牵着我家的黄牛帮着父亲去犁地。但每天给回来,我都不忘完成自己的当天作业和大小字。
有时候也贪玩,和四队的小峰各领一帮小朋友,围着龙马村中的古城学打仗,手里的胡基土块就是我们的武器。有时候,因为把土块撇到人家院子了,招来人家一顿臭骂。我们一溜烟地撒腿就灰溜溜地跑掉!
有时候,由于贪玩,误了给猪弄草,天黑了吓得不敢回家。回家了除了招来一顿臭骂,有时候还会挨一顿狠揍。其实,也不怪父母,猪是张口货,一顿不吃都哼哼哼……
贪玩归贪玩,但那时候的学习成绩,却一直在班上名列前茅。每年每学期结束时,我总要上台去领奖。也经常被学校选拔出来代表学校参加公社组织的各种学科竞赛。
村上的人也奇怪,喔娃他爸老实巴交的,捏喔娃怎么喔厉害?听说喔娃也很贪玩,但考试总是第一名!
看着屋里窑洞墙上贴着的一张张的“三好学生”“单科竞赛奖状“,父母乐呵呵地说:也许到了另一个三十年了!
回忆我的小学求学路,就犹如那弯弯曲曲的盘山路,虽逼窄、陡峭、曲折,但我走的快乐、充实和坚定,那山、那路、那人和那些事,总教人回味无穷,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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